第十一章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辴皭 本章:第十一章

    這聲音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瞻之在近,忽焉在遠,前半句響徹耳畔,尤在咫尺,後半句卻倏爾千,漾蕩星際,如魍魎之銷,魑魅之嚎,詭異得異乎尋常。

    乍音傳來之際,攜有其發音者內力。力隨聲至,一股陰惻惻的冷風掠過窗欞,掀起紡簾,昶進室內。

    黑暗中突然聞此如鬼似魅般的聲音,兩人登覺靈慧濁曳,神智混沌,宛如耳邊無數飛蝗震翅,連同靈魂也要隨這聲音消弭。又給這陰森冷徹的寒風一逼,隻感全身如墜冰窟,凍得心驚肉跳。

    兩人不約而同“啊!”的一聲尖叫原來陰風縱橫中,吹滅燭火,房中頓時漆黑一團,窗簾半掩,映著瓊月朗星投入的點點光亮,能隱約瞧見,榻前多了道迷糊人影,那人紋絲不動,靜立呆地。

    這人進屋之前,事先毫無征兆。大門一直緊閉,窗簾也未甚闔,倒像是突然之間出現在此。

    阿阮嚇得花容失色,脫口而出:“僵屍!”跟著想到“瞬移”一詞。

    那人發出嘿嘿兩聲冷笑。

    楚清塵表現得較為鎮定理智,一聽對方笑聲,便知不是僵屍,站起來略一抱拳,禮道:“是哪位師兄?切勿裝神弄鬼!”說著取出火摺,走過去點亮了蠟燭,待轉過頭來,屋內除他與阿阮之外,空無一人。

    兩人張大了嘴,瞠目結舌。

    瞠夠了結夠了,阿阮看看師傅,又看看先前那人所站位置,確定自己並未眼花,說道:“師傅,您瞧清那人了?”楚清塵抓耳撓腮,愁容道:“明明有人,怎……怎……真是奇栽怪也!”

    正當兩人莫名其妙,忽聽屋外東首傳來一聲高呼,音調尖利異常,淒慘驚恐至極。聽嗓音似乎正是清憐,兩人一凜,互望一眼,連忙快步出室。楚清塵三個縱竄,已自窗間躍出。阿阮翻身下榻,踢了木屐,抓起床前一件袍子,也無暇分辨是誰的,披肩就衝。

    她遲了兩步,待出得綹劍樓,相鄰同門已有五六人聞聲趕到,幾人聚了頭,有人問道:“發生什事了?是誰在叫?”眾人麵麵相覷,均自搖頭,茫然不解。這六人是天鸞九老門下清字輩高徒,都比阿阮高了一輩,她不及細禮,速道:“各位師叔師伯,那聲音好似是清憐師叔所發,方位好像偏東!”一人道:“不錯,清憐聲音我聽得出來,的確是她。”又一人道:“她聲音中滿是惶恐,莫非遭遇不測?”再一人道:“事不宜遲,咱們快去瞧瞧!”眾人齊奔,徑直往東首路徑行去。

    幾人腳力均快,拐了五六個彎,便見楚清塵如無頭蒼蠅般於各房各巷中來回穿梭,東張西望,突見六人趕到,連忙迎上。他身畔也圍了不少人,皆是三淵四域中為聲吸引過來瞧究竟的同門。大眾七嘴八舌一陣議論,一頭霧水,楚清塵也茫無頭緒。初時聞聲傳自東首,但此處乃閣樓之緣,再往東去,穿過天井圍牆,便是荊棘叢林。諸人心想:有誰會半夜三更跑來此處大吼大叫?天鸞墟戒備森嚴,絕無可能有人幹出謀財害命,或是圖計不軌之舉,但回思之前那聲尖叫之厲,絕非空穴來風宵夜惡作。諸人心頭均不由自主驟深懼意,不及商榷,立即躍出牆去,非一探究竟不可。

    守在牆緣值夜的看門弟子早不知去向,多半亦是聞到動靜,入林搜索去了。這林雖然長草掩膝,棘藤遍地,但時有天鸞墟弟子入林采藥,走出許多陡峭山道。群眾高舉火把,遊目循顧,小心翼翼。突然有人驚呼:“這邊有血跡!”眾人同時大凜,忙過去巡視。待看清地皮雜草叢中情景,忍不住“啊”了一聲。隻見草筋石塊上染了鮮豔一灘殷紅,一股腥氣迷茫林間,這紅色連綿不絕,成直線般指向一側,徑直通往天鸞後鋒。

    李夢茹渾在人堆中,伏身伸指觸了觸那血,英黛拎蹙,說道:“這血跡尚有餘溫,瞧來清憐師妹多半凶多吉少!”楚清塵道:“卻是何人這般膽大包天,竟敢夜襲我天鸞墟!”李夢茹起身,神情凝重:“據我個人推測,敵人多半便是縹緲仙這魔頭!”

    此言一出,語駭四遭,眾人忍不住倒吸涼氣,均大驚失色。有人讚同說:“不錯,那縹緲仙臭名昭著,惡行武林,誰都曉得他癖喜美色,清憐師姐出水芙蓉,那魔頭定是見了師姐美貌,起了歹心!”他說得合情合理,旁人都覺如是,紛紛咬牙,更有脾性暴躁的,直接破口大罵,說這淫賊喪盡天良,百死不足消人心恨。李夢茹素手高揚,大聲道:“無論對方是否縹緲仙,但若師妹不幸,那魔頭好色成癲,嗜血成性。現下說不定已經鬧出人命,茲事體大,需早稟掌教以及諸位前輩。”於是在場諸人兵分兩路,一路折回向掌教說明實情並率人擒敵,一路沿血跡繼續追蹤。當下分派了路數,遣四人轉道回府,去稟掌教,剩餘廣眾順藤摸瓜。

    諸人循著血跡踱步,這一摸竟爬上了天鸞後山的寥風亭,也是那日笑丘瀾與古丘勵傳授李夢茹武功給阿阮窺測之地,亦是她一生顛簸坎坷路之起源。

    一幹人興師動眾,行至幽穀亭外,血跡頓消,而偌大的涼亭中卻有兩人。

    其實月黑風高,掛月垂星,這天鸞峰頂有高,蒼穹中皎潔碎華灑將下來,倒也依稀可見周遭物事何況眾人手中均舉火把,這一來,亭中兩人相貌盡收眼底。待湊火把瞧清亭內人之容,在場數十人中,倒有近半呼喊出口。

    原來亭中靠前那位不是旁人,正是清憐。隻是她與群眾背脊相對,麵容藏,隻熟人從身形背影辨出是她,絕計無假。但令諸人大惑不解的是,一向清心寡欲,不染埃塵的她此時竟歪身依偎在另一人胸前,姿勢古怪詭異,竟像是在沉沉酣睡一般。更令諸人刮目相看的是,她傍以依偎那位,竟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他麵朝亭外,旁觀者瞧得明白。

    諸人乍見其貌,心頭都情不自禁突突而跳,退了兩步。倒非因他其貌不揚,反之,月燭輝映,斑駁洋溢中,那人靛袍青衣,襟緣當拂,有股飄飄欲仙乘風翱去之感,拒人千冷傲霸橫之氣,令人由然生絀,自慚形穢。瞅其麵容,卻見劍眉入鬢,巒鼻挺峭,溫潤削棱,既有帝王之概,亦具謙君之風,兩股截然不同的氣質交匯融間,相輔相成,兼而有之。隻是顏如冠玉的一張臉,偏生眉宇聚煞,一頭獵在風中的長發烈焰血紅,更瞧得眾人觸目驚心。

    這人外貌頗具特征,亭外群眾一眼便識了出來,登時心中寒涼徹骨。膽兒稍小的,脫口驚呼:“飄……飄……縹緲……!”懼之極矣,後麵那個仙字尚吐出,便哽在喉頭,再也說不出了。

    那人從風中抬頭,略略朝亭外一瞥,在諸人臉上掃了一遍,複又撤回。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左手滿掌鮮血,唇角微啟:“天涯浪跡傷心處,為誰蕭索為誰苦。枕邊涼,雲鬢疏。秋水秋波秋風舞。落英繽紛,迢迢弄空路。兩許惆悵還無訴。求落絮比鄰,百人家。追彌曾經誤。”

    嗓音近在咫尺,卻時南時北,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且淒涼哀怨,仿似心有千丈悲苦,萬匹傷痛。傾聽者不明詩中意,卻應詩中情,感染之下,給熏得泣涕漣漣,怔怔落淚,猶如悼妻喪母一般。

    待那最後一個癲字吐畢,諸人仍沉溺詩蘊,魂醉難拔。赤發男人並未理會亭外群眾,將血掌在清憐衫背摩擦。他的動作很慢,似乎在倒數時間,嘴發出一縷輕歎,這一歎之中,包涵了許多外人聽不懂的情愫,隻能模糊捕捉到一分空虛,三分寂寥。他將清憐往胸口緊了一緊,下頦置在她頭頂,說道:“美人啊美人,此刻朗月懸空,繁星璀璨,如此良辰美景,卻偏生有這許多人不招自來,擾我倆親熱,待我將他們打發了,再於你快活。”說著將清憐往旁邊欄椅上一擱。

    這一擱不打緊,清憐身子翻轉。眾人目光渙散中覷到她臉,隻見她整張臉孔已成一堆肉泥,麵目全非。五官混淆爛肉,血液滴滴答答淌入衣襟,早已死去多時。喪命之慘,委實慘不忍睹。

    諸人本來困陷那赤發男人所吟詩中,這下鬥見清憐死亡之怖。頭腦立馬清醒過來,隻嚇得麵如土色,哪敢上前?而那人朝這邊蜻蜓點水的一瞥,與在場群眾一一對視。眾人給他眼光一掃,皆駭得心膽俱裂,便如對方雙瞳乃死神奪命之目一般。膽子偏小的,甚至撒腿便跑,逃之夭夭,一邊奔一邊叫,狀若癲狂,仿佛遭逢了全天下最可怕之事。

    男人往那幾人逃跑之方一望,嘴角浮笑,說道:“既擾了我,那邊罪無可恕,唉,瞧你們怕成這樣,卻又因何而來,與其瘋瘋癲癲,不如早登極樂。”

    他隻輕描淡寫一說,並未有何動作,然那已跑出十多丈的幾人卻接二連三噗通跌倒,這一栽跟頭,便撲在草叢一動不動,再也爬不起來。眾人回頭去看,卻隻見到一堆死屍,早已氣絕。各人麵麵相覷,目光中的驚懼不言而喻。他們都曉是眼前那赤發男人暗下毒手,但群眾牢盯其人,目光未曾移瞥,對方手未動足未抬,然以何手段殺人,眾人卻不得而知。

    初來乍到之際,鬥見血光,諸人都因驚慌失措而懼,眼下對方已然開口,心中便不如先前那般戰栗。李夢茹目睹同門喪命之慘,也自膽寒。仍強忍憤怒,站起身來。將長劍橫在胸前,朝亭中男人喊道:“你這淫賊這般凶惡,還自稱什縹緲仙。我師兄弟們可沒得罪你啊,何以下此毒手?你染指我清憐師妹,那是你一貫作風,不足為奇。你殺她性命,了她絕望之痛,倒也罷了,可你又為何這般作踐糟蹋她屍首?”她是天鸞大弟子,雖然心中懼怕,卻不得不叫陣,佯裝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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