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類別:未分類 作者:辴皭 本章:第二十二章

    冷魅心靈手巧,那些灰撲撲,白花花的麵粉在她掌心幾經加工,立即變成了精致的珍饈,五花八門,五彩斑斕。她還能徒手拿捏出各式各樣的泥塑與造型,應有盡有,那些哪是糕點美食啊,簡直就是惟妙惟肖的藝術觀賞品。我閑暇時趴在櫃台上看得目不暇接,兩眼發直。心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樣的能工巧匠,不火沒天理啊!

    如我所見,她的成品獨具匠心,色香味俱全,但生意卻莫名冷淡。為此,她每天愁眉苦臉,眉梢深蹙,憂心忡忡,還極易暴躁。我明白,她說過她母親身處病患之中,急需重金治療,而人麵桃花是她唯一的經濟來源,若持續慘淡,後果不堪設想。

    我喜歡她的春風笑靨,怎忍心見她情緒低落,愁眉不展而無動於衷呢。

    空閑時,我建議她將店鋪的規模格局以及地理位置與營銷出售的產品一一描述出來,多多益善,然後我拿著報紙出去推銷宣傳,拓展知名度,或多或少有些幫助。

    最後,考慮到環境與人為因素,我認為有必要放長線釣大魚,舍小本賺大利。先主動去市場估摸衡量了競爭內核,發覺最近的幾家同行在物料質量與信譽保障方麵與人麵桃花也相差無幾。冷魅出品的糕點在味覺上比不上那些年邁技諳的老嫗,但在視覺效果卻遠勝多籌。

    我倡議可以適當廓張折扣,限時低廉三天。

    冷魅有些遲疑,九折,這幾乎完全賠本,損失的不止一斤半兩。

    我將這幾天的考察與采訪出來的結果一五一十水流飛瀑般盡皆說給她聽,她斟酌了半晌,也覺可行,於是在宣傳單上又添了一項專欄,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限時九折優惠,另送二兩試吃裝。

    金子總會發光,翡翠均不至埋沒,冷魅的店鋪在行內有著獨樹一幟的優勢,其實缺的也就是傳布與流轉。

    而我替她打的兩天廣告,最終也成功顛覆了門店的銷售效率與收益,占據賣相耐看的優勢,顧客接踵而至,售額頗豐,短短兩日,已供不應求。

    晚間歇業時,我在幫忙擦拭桌子,冷魅計算出當天的收支利潤,捧著一堆黃白之物蹦躂過來,拍我肩膀歡呼,哇,賺了一百多兩呢,阿劫,你真有經商頭腦,我的大福星。

    我投桃報李還她一笑,過獎過獎。

    我哪有什頭腦,其實這些策略隻不過是市場中最低幼的法門,追本溯源是她的產品能滿足顧客的需求,也契合當下的潮流。她隻是太年輕,缺乏經驗與閱曆。

    我沒有告訴她,在認識她之前,那個抑鬱內向又自卑的我是怎樣一副麵目,我怕她對我產生厭惡,我怕她褫職解雇。

    我也不懂為何遇見她之後整個人會改變這大,願意忍受旁人歧視的目光而拋頭露麵,招搖過市,那些所謂的自尊似乎也一文不值了。

    是什,令我能如此輕鬆的放下虛榮。

    我找不到答案。

    但我癡迷她的一顰一笑,對她的喜怒哀樂有著癲狂般的熱衷。

    白晝,店生意火爆,她忙得焦頭爛額,我便盡心竭力分擔她的工作,打下手。她對我表示抱歉,原本雇傭我隻是磨麵來著,卻拖來跑堂打雜。她還說打算給我漲薪,被我婉言推辭。

    誠然,我的家境也比較糟糕,但老李正當中年,能自力更生,而我,雖然對錢財有著貪婪的概念,可衣食無憂已算圓滿,我更不願意在她眼前顯露自己不堪的一麵。何況那是我心甘情願,我想與她分享忙碌與疲倦,共度那些充實的時光,我想在我孤獨的人生中增添一些花紅柳綠的色彩。

    揉麵搓粉是細致活,男人五大三粗,其實很難捏出那些奇形怪狀的藝術品,可那是她的拿手本領,我也想企及嚐試。但世上很多東西,不是竭盡全力就能獲得相應的等同收獲,經我手塑造出來的麵團一塌糊塗,再如何勤懇不輟,也始終事與願違。

    我不死心,通宵達旦的宿在店鋪,與一堆食材糾纏得難分難解。

    冷魅將我一腳踹出門去,很沒素質的衝我大吼大叫,你患了強迫症是不是,手藝哪有一朝一夕就會的,熟能生巧懂,給我好好回去睡一覺,調整好狀態明天上崗。

    她曾問過我,與麵粉打交道不會有多大出息,你為什不念學堂考取功名,光耀門楣。

    彼時她隻是輕描淡寫隨口一問,對此並無什興趣,我不願提及這些醜陋的隱私,用另一個問題岔開話題,那你為何對糕點情有獨鍾。

    她說,幼時家道中落,困寒貧窮,總羨慕旁人吃著香噴噴的桂花糕,家買不起,我便自食其力,久而久之,便有了獨到心得。

    唔,她真是聰明伶俐呀。

    泅綹地處高原,氣候冷冽,霜降時期已是天寒地凍。店提供預約外送服務,也是由我跑腿。

    每次我裹著棉襖東奔西走折回門店,冷魅都會遞過來溫手袋與碳火盆,噓寒問暖,關懷備至。但從來沒有因為體恤我而有過取消服務的提議,效勞費極其昂貴,我了解她為何非賺不可,老婆婆感染的是截肢癱症,若久拖不愈,很可能有性命之憂。但要根治此屙,需要一筆不菲的醫藥費,她如今的存款依然不足。

    這也是店鋪忙得不可開交而她依舊不肯再聘店伴的原因,但她有著自欺欺人的虛榮,大家都知根知底,她卻仍裝得若無其事,說隻是普通老毛病,正常,無需憂心。

    就像我一樣,明明已臭名昭著,亦對此無比忌諱兼隱瞞。

    心有靈犀般,我們都選擇三緘其口,都避而不談。

    她知道我身上的故事,是在我來人麵桃花任職的第五天,一位老嫗串門買酥酪,結賬時似漫不經心般與冷魅說,那個姓李的小子是在這打雜,奉勸姑娘一句,這人手腳不幹淨,還是辭退了為妙。

    冷魅自然起了疑心,順理成章的刨根問底。

    老嫗歎氣,唉,挺好的一個小夥子,可惜道德不規範,思想教育也沒做得好。

    於是,她將我那些寢陋的過往,罄書載字般嘰嘰喳喳抖了出來。

    我站在後院石磨旁,安靜的竊聽這一切。

    原以為冷魅知曉了那些事情之後,會表現出厭惡與蔑視,然後怒氣衝衝跑到院子來,惡狠狠的指著我罵,賊偷,扒手,給我滾。

    令我訝異的是,她聽完老嫗的敘述與忠告,隻對她說了聲謝謝,送了客,又繼續拿起模盒搗鼓,就好像剛才的一切均是夢幻泡影,沒發生過一樣。

    那日,我在後院躲了一個下午,我不知道怎樣麵對她。那些感覺,如同是殺人放火的倭寇麵對正義之師的審判,恐懼而戰栗。最後是店鋪即將打烊時她出來喚我,然後下崗,她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異樣表現,態度也一如既往。

    我以為,她雖然一直回避這些話題,但多半已心存芥蒂,畢竟像我這種人,為世不齒。

    可意料之外的是,她對我的過往非但不抵觸,反而連她自己也明知故犯。

    十一月底,鋪子生意如火如荼,但原料物質方麵卻青黃不接。最近埒塍區鬧蛀蝗,麥稔顆粒無收,產商市場價一日千,且還被其他店鋪捷足先登,搶購而光,待我們反應過來去進貨,為時已晚。

    冷魅向來有氣必出,她跺腳狂罵,這該死蝗蟲,我毒死你。說著直奔藥鋪,要買殺蟲劑治災。

    我在旁邊偷樂,她耍小姑娘脾氣時,嘟嘴跳腳的模樣,真好看。

    我不善廚房的鍋碗瓢盆,但老李卻有一手好廚藝,為了偶爾嚐一頓麵食,他特意囑咐我種有幾畝麥田,是春麥,恰逢此時的收割季節,我指了指遠方金燦燦的光影,說,那是我家的私產,你收購了吧,正好應急。

    她遲疑,你阿爹同意嗎。

    不要緊,先斬後奏,屆時他反對也來不及了。

    她嫣然一笑,來掐我耳朵,那你阿爹要氣死了,生出你這樣的不肖子。

    我任她打趣,她所以的一顰一笑,都載入我的五髒六腑。

    翌日,天氣難得騰了一輪太陽,我拾掇了兩把鐮刀,背起竹摟便直奔麥田。

    其實我很討厭割麥,葉片鋒利而尖銳,稍不留神便是血光之災,一天下來,身上沾滿絨毛灰塵,而且還洗不掉,晚間身上癢得幾乎要撕裂肌膚。

    我對這東西總是避而遠之,以往都是老李負責收麥,但這一次,我從清晨忙到正午,四肢衣擺衣袖裹滿了草籽,癢得不亦樂乎,心卻毫無曆來的暴躁與不耐煩,這就是所謂的何樂而不為。

    冷魅給我送午餐時,我正賣力賣的厲害。

    因心無旁騖的專注,她在身後一聲大吼,我成功嚇得抖了兩抖,手上鐮刀一劃,水到渠成的割破了肌膚,鮮血止不住的往外沽。

    她便取出絲巾細心兼耐心的替我包紮,惹得我胸膛的小鹿不駐足的亂竄亂撞。

    我們坐在田埂上,她遞過來我最愛的茯苓餅以及蜜糖粥,說,勞累中不宜嗜甜,對身體健康不好,果了腹就住口,不許貪嘴。

    我包著滿口糖糕,發音不純的搖頭,該吃吃該喝喝,百無禁忌,唔。

    她一把奪過我手的碟子,惡狠狠的罵我,饞貓,你一定是餓死鬼投胎來的。


>>章節報錯<<

如果您喜歡,請把《九千緣定樨飛滿庭》,方便以後閱讀九千緣定樨飛滿庭第二十二章後的更新連載!
如果你對九千緣定樨飛滿庭第二十二章並對九千緣定樨飛滿庭章節有什建議或者評論,請後台發信息給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