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類別:未分類 作者:辴皭 本章:第二十一章

    蕎麥萋萋霜露白

    炊煙嫋嫋疏雲快

    沉默寡言,內心憂鬱,藏著秘密的人,無論置身何時何地,麵對何伊何人,皆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這一類人與生俱來靦腆抑鬱,在物質與道德上有著強烈的無法言喻無法表達也無處申訴的卑微。經曆的不一樣,他們與同齡的人相比,每個地方都格格不入,他們會遭受冷眼與嗤笑,所有,他們兼時也排斥這個世界,拒絕接觸與生活上不相幹的人,將自己禁錮在一座空蕩蕩的空城中,一個人孤獨終老。

    這種人脾性偏激而孤僻,是真正的與眾不同,即便是在夢寐以求的物質與非物質的熱衷上,也一樣寂寥得與眾不同。

    但此類人千載難逢,在如今這個奔放豪邁的世道,世上基本已無這種人的蹤跡,唯一剩餘的那個奇葩,就是我。

    有一句勵誌名言這樣說,佳女子偏向天下,好男兒誌在四方。

    多蘊富的哲理,也是啟迪許多不思進取的好男兒的千古絕句。

    可從小到大,類似的慰藉我聽過無數次,再如何精辟的理論,依然無法改變我的故步自封,裹足一隅。

    這並非是我安於現狀,而是骨子的卑微使我墮落,自暴自棄。

    很諷刺對不對,弱冠之年,正是拚搏闖蕩,發憤圖強的好時光。所有人的在為了功名利祿,升官發財而忙得不亦樂乎,而我,屈在旮旯胡同的某個角落,任由青春似流水細沙,逐漸在指尖荏苒蹉跎。

    村的同齡青年們一個個都在學堂書塾誦得不亦樂乎,下課時,盡情男歡女愛,天知道,我有多羨慕那種平凡而又奢侈的生活。

    可羨慕終歸是羨慕,可望而不可即。麻痹的雙腿隻輾轉在家柴扉與對立麵的崇山峻嶺之間,除了日常家務,我便流連在牧牛放羊的職業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耘勞動占據我所有時間。

    而同一年齡階段的青年,都在書錄撰冊肝腦塗地,以期日後飛出這犄角旮旯,鳥不拉屎的泅綹鎮,去大城市發展遷居,光耀門楣。有夢想,有抱負,有信念的人生,是我最理想最渴慕的生涯。

    但阿爹不允許,靈魂也不允許。

    李家祖籍並不在泅綹鎮,阿爹是外來人口,十多年前,他尚未從農,而是幹著偷雞摸狗,打家劫舍的盜賊勾當。他不學無術,導致聲名清譽毀得一塌糊塗,因此,沒有哪個良家婦女願嫁他為妻,而他身無長物,也無法拿出聘禮正規媒妁娶妻,唯一的手段便是自食其力,強取豪奪。

    幹他們這一行的,拳腳上的本領虎虎生風,他不費吹灰之力擄掠了阿娘。可彼時阿娘乃正軌人家的閨女,她痛恨他,一夢春宵之後,試圖潛夜匿逃,但結果以失敗告終,最後被阿爹囚軟禁,限製了自由。他以為隻要耐於脾性,溫言相哄,付諸全部摯誠,有朝一日她會改變心意,接納他。可他忘記了自己執行的行業,他身上沒有半分能吸引是女人以及養家糊口的特長,他甚至連養活她都難,她又怎會屈服妥協?

    阿娘是矜持的弱女子,受不了他淩虐般的荼毒,萬念俱灰時,傻傻的選擇用死亡結束自己的痛苦。但同那次出逃一樣仍未成功,還弄巧成拙,被阿爹銬住手腳,像囚犯般束縛起來。

    十月之後,我從阿娘腹中誕生,由於阿爹供奉不起足夠的營養,她在分娩完畢的坐月期活活餓死。

    她亡故時,我距離出生尚未滿月。

    這段辛酸而坎坷的過往,是阿爹封閉人際的緣由。他同我一樣,自閉又自卑。

    滿世界的流言蜚語令他從所未有感到奔潰,像精神分裂一樣,他攜著不足一歲的被捂在繈褓的我,顛沛流離了幾年,過著乞討撿潲的生活,很多次,我險些在饑荒中步阿娘後塵。

    最終,我們遠赴異國他鄉,在泅綹鎮定居,長久安頓。

    這與世隔絕,再也聽不到也看不到他那些毀滅且致命的過往。

    有其父必有其子,我是遺傳了他的轍。

    幼時,我在學堂念了兩年四書五經,就被夫子剔除,關閉了我踏入寒窗的大門。

    原因是,偷雞摸狗,屢教不改。

    彼時年少而無知,羨慕同僚們的羊毫玉硯,可家中經濟來源有限,貪婪在胸腔撞擊作祟,就像一隻浸泡過醋漿的麵團,逐漸膨脹,越來越濃稠,最終的一聲,炸入四肢百骸。它操控我的意識,用行動證明了它的強盛。一次次的循環往複,成功讓我聲名狼藉,鄉街坊的蜚短流長令我抬不起頭。扒手,竊賊,上梁不正下梁歪等等一係列的謾罵與唾棄就像洪水猛獸,掩得我溺塞而窒息。

    是故,同齡自然對我表現厭惡與排斥,為了躲避這些鄙夷的目光,我隻能活在萬籟俱寂的黑暗之中,拒絕與任何人交涉,煢煢孑立。

    而阿爹,他厭倦了從前的狼藉顛沛,覺得這樣過日子也好,遂不再帶我遷徙,更不聯係其他學堂供我成長。他說,這泅綹鎮山民風淳樸,山清水秀的,就在這頤養天年也不錯,何必那不辭辛勞,拚了命的追求名於利。

    他真自私,自己心灰意懶,也要我重蹈覆轍。

    我曾經對他有過建議,可他一句話,就將我懟得啞口無言。

    曾經給了你學習的機會,是你自己不懂得把握支配,要學那些壞習慣,咎由自取,無怪於誰。

    其實歸根究底,我這樣的情況隻是教育方麵有所缺乏,可彼時,他隻責怪我不爭氣,沒出息,爛泥扶不上牆。

    而我,也真養成了偷盜扒取的肮髒德行,還改不了戒不掉。

    阿爹他沒做到推己及人,當我偶爾行竊被正主逮住時,他各種憤怒恚詈,胡不踹死。

    每次他在正主麵前對我譴責批評時,我很想駁一句,你自己同樣道貌岸然,是貨真價實的梁上君子,你憑什教訓我,你有何資格指摘我!

    可事到臨頭,我始終保持緘言,耷拉著頭默不作聲。

    這些年,已經習慣了他的冷淡與刻薄。

    我以為,人生也就這樣了吧,在磕磕絆絆與偷雞摸狗中掰著指頭度歲月,然後等待壽終正寢的那一天。

    但世事無常,上蒼有時也會眷顧那些曾經被它拋棄的人,它雖然不會顛覆篡改大綱,卻會在你枯槁萎靡的命簿上增添濃墨重彩的幾筆,讓生命有了一絲意義。

    十九歲那年,我變態的生活遭遇了第一場轉折。

    酉時末,傍晚。

    一整天的畜放牧遊,老牯牛已喂得大腹便便。折騰了一天,我身上衣衫襤褸,肩上又負了捆柴。街巷認識的同僚個個披金戴銀,往大路上一站,不免相形見絀,我不喜那種低人一等的卑微感,遂未牽著它招搖過市,而是選擇了日常無人的田埂間的阡陌小徑,拽著韁繩覓路回家。

    是在路過一片麥穗田時,天空兜頭一場疾雨,毫無預兆,淅淅瀝瀝的就落了下來。

    出門前天高氣爽,我身上未攜雨傘。將牛繩往木樁上一栓,卸下幹柴塞在麥蒔旁邊的籬笆牆下,快步奔入一間屋簷之下避雨。

    這地方處在街巷脊後,其實距離人聲鼎沸的大街很近,隻是位置荒僻而狹窄,平素無人,我也鮮少往這經過。一踏上石階才發現,背後這間屋子板壁嶄新,裝葺紅牆綠瓦。之前這是一片坪地,瞧來這是最近才建蓋不久的房子。

    肚子咕咕響了三聲,示意饑腸,恰逢此刻風送糕香瓢入鼻尖,我心一凜,大膽的念頭浮上腦海,二話不說,一頭紮進了旁邊排水的弄壕。

    拐彎抹角轉入店堂,我矮身蹲在窗下往麵窺視,掌櫃是名少女,正在爐子旁捯飭篩罐,大約是在製作糕胚,她麵容朝內,看不見模樣,卻正合我意。趁著她無暇顧及門店外的櫃台,我悄無聲息的躡入桌下,手臂貼著桌底探出去,摸到一碟,連忙順了下來,開始對麵的茯苓餅大快朵頤。

    一碟享用完畢,我意猶未盡,大算再接再厲,可手剛探出摸到盤底,左邊耳朵忽然一禁,被人提了起來。

    我嚇得六神無主,賊贓給事主當場撞破,這是行竊最忌諱的橋段。即便類似的情景已司空見慣,可那瞬間的恐懼與惶惑,令人戰栗。

    平素發生相仿的意外,即使是尷尬結束之後,也心有餘悸。原本隻存在於黑暗中的行動突如其來就見了光,沒有人能體會彼時彼刻的悔恨交加與惴惴不安。或許,我之所以淪為今天這種但卑微與羞慚,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無地自容中蓄澱儲積累,最後一張臉皮徹底被撕成了碎片,絕望。

    但今日,這種驚駭隻產生了那,片刻停留之後,在見到另一張臉時,稍縱即逝。

    冷魅,她是唯一一個走進我的世界,留下了腳印與歲月痕跡的人。

    她離開之後,我曾陳數回憶,或許我對她的一見鍾情並非是因她長相俏麗方才產生,而是她戲謔又人畜無害的微笑,那一瞬間的悸動與怦然心動。

    如果隻是聽她的名字,你會下意識先入為主的自定義,以為她是那種高傲冷冽,亢心嬌氣的女人;亦或是人如其名,妖嬈嫵媚一類,其實不然,現實中的她與她的名字一樣,都是美人胚子,但脾性卻天差地別,是那種俏皮而詼諧,狡黠爽朗的女孩子。

    平素我被人揭穿形跡,事主的表情非怒即斥,這種神情無可厚非。試想,自己的私物被盜,誰又能表現出不怫反笑。

    我以為,世人均是如此,對盜賊有著深邃的仇視,更鄙視這種卑劣低賤的行徑。

    我錯了,在遇見冷魅之前,我始終懷揣這樣的思維,而識得她之後,便否決了這種認知。理論來源於實踐,見證過與眾不同,才明白從前的自己多以偏概全。

    我當初被她揪住,一切動作無所遁形。她卻並不發火,反而笑盈盈的斜睨我。

    氣氛非常尷尬,我打破窘迫的氛圍,將手中剛竊來尚且未及送入口中的一碟桂花糕舉到她麵前,傻兮兮的翹大拇指,唔,真香,我在十萬八千之外都經不起誘惑,給吸引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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