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金日（mi）磾（di）。

    其實我原本不叫金日磾，甚至原本也不是他。

    我家在朔方以南，父母死於匈奴，自小吃百家飯長大，故而無姓，附近有個識字的夫子給我起了個名字，叫做止戈。

    那時常有匈奴犯邊，燒殺搶奪，擄掠婦人。生在邊疆的百姓在這日複一日的侵犯下妻離子散，生不如死！

    止戈，這是一方水土百姓最殷切的盼望。

    夫子告訴我，若想止戈，必先操以長戈

    於是待我年歲漸長，到了能拎的起木棍的時候，便參了軍，想求一條生路，也為養我的這一方水土百姓爭一個安寧。

    可參了軍我才知道，要不要打仗不是我們能說的算的，要陛下說的算。

    好在陛下那時也說要打，我有幸被編入了衛大將軍的麾下，首戰戰於龍城！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血肉橫飛的場景，看到匈奴也能被開膛破肚，也會怕也會逃，看到他們和我們漢人沒什兩樣！

    第一次殺人，我拿刀的手都在抖，比我早入伍的趙破奴笑我膽小，大笑著抓住一個已經快要半死的匈奴便摁在了我的刀刃上，我感受著刀刃劃破脖頸的手感，鮮血噴了我一臉，這仿佛為我打開了另一扇門，門內的我在扭曲的大笑，笑聲都是這些年被匈奴欺辱的不甘。

    殺人！殺匈奴！要殺的這群野狼不敢犯邊！殺的邊疆百姓天下太平！

    至此之後，每次隨衛大將軍出征我都衝在最前麵，出雁門，攻河南地，打高闕，阻擊匈奴右賢王！

    一路走來，數次曆經生死，我成了衛大將軍最信任的人。

    朔方城修築完成的那一天，我喝的酩酊大醉，抱著趙破奴大喊大叫。

    趙破奴嫌我煩，一腳給我踹開，罵罵咧咧：“早該給你找個婆娘！抱著個男人算什個德行！”

    我也不惱，就坐在那傻樂。

    開心呀！怎能不開心呢！我跟著衛大將軍收複了失地，安定了朔方，我自幼生長的那片土地再也不用為匈奴而憂心！

    夫子給我起名止戈，而我也沒有愧對這個名字！

    而這還不夠，那些狼崽子還沒有被絞殺幹淨，還沒有被打疼！

    我有預感，那一天不遠了！

    元朔六年，定襄北之戰，是我大漢正式開始大規模反攻匈奴的一戰。

    戰前，衛大將軍領過來一個人，是他的外甥，名霍去病！

    據說這位剽姚校尉靠著一手蹴鞠從陛下那刨來了兩棵梅樹，用上麵的梅花向陛下點了八百梅花兵！

    衛大將軍擔心子侄的安危，便將我編入到了這八百梅花兵當中！

    我看著這個貴胄之子隨軍攜帶的享樂之物足足有幾十輛馬車，看著他穿著潔白狐裘在營地蹴鞠，氣的渾身打顫。

    帶著這個累贅！還怎殺敵！

    趙破奴見我不對，走上前來寬慰：“你個憨子，可別犯渾，這是陛下最寵愛的後輩，是衛大將軍的親外甥，衛大將軍把他交到你我手，是對你我的信任，是我們的榮幸。”

    我卻不領情：“哼！這戰場凶險，哪是這種毛都沒長齊的貴胄之子來的地方？有這一個累贅在，隻能跟在別人屁股後麵溜溜風！還怎殺匈奴？”

    結果就是這意氣用事的一句話，卻被這貴胄之子聽了去，他一腳將蹴鞠踢到了我的臉上，提著馬鞭散漫的走到了我的麵前。

    “你說我是個累贅？”

    我梗著脖子不說話，他卻笑了。

    “打個賭如何？接下來這場仗，我帶你打最凶的匈奴，殺最多的人頭，立最大的軍功！”

    我當時不屑，就憑他這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

    “好！校尉若是做不到如何？”

    “那我承認自己是個慫蛋！從此離開軍營，窩在長安當一個任人嘲笑的蠢貨！”

    “好！若是校尉做到了，末將就跪下來讓校尉把末將的腦袋當蹴鞠踢！”

    “一言為定!”

    次日，大軍開拔，我正慶幸得到了一個讓這個“慫蛋貴胄”離開軍營的機會，而這個“慫蛋貴胄”卻帶著我們直接離開了大軍，轉著轉著便一頭紮進了匈奴的大營中！

    我第一次知道這仗還能這打！看著人頭滾滾，八百梅花兵殺的匈奴大營血流成河！看著匈奴相國的腦袋被這位貴胄之子輕鬆斬下提在了手中！

    此一戰，剽姚校尉勇冠三軍，封冠軍侯！

    大戰過後，我當著眾人的麵服氣的跪在霍將軍麵前，他還真就往我頭上踢了幾下，像蹴鞠一樣！

    眾人大笑，我也笑，笑這一仗打的痛快！

    看著營地堆積如山的人頭，我不由心熱。

    我們霍將軍，是天上武星，是兵家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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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我便跟在了霍將軍身邊，跟著他出生入死，看著他用兵如神！

    元狩二年，霍將軍首次掛帥，從隴西出擊河西之地，以輕騎轉戰河西五國，越焉支山，最後在皋蘭山與匈奴主力展開決戰，斬了折蘭王，盧侯王，逼的渾邪王敗走，大獲全勝！還收繳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

    當時看著那金晃晃的金人，我隻覺得為霍將軍驕傲，還從沒覺得這金人與我以後會有怎樣的瓜葛。

    這次出征前，霍將軍認回了自己失散多年的父親。歸來後，還帶回了他的同父胞弟霍小郎君。

    軍營，大家看著白白淨淨娘們唧唧的霍小郎君取笑道：“二郎，你這弱不禁風的，還眼神不好，以後怎跟著你兄長騎馬打仗？總不能一直給你兄長端茶送水，搶你以後嫂子的活幹吧？哈哈哈哈……”

    霍小郎君被說的臉色通紅，站在那不知道如何是好。

    霍將軍走過來一人踹了我們一腳：“笑什笑，光兒自幼熟讀經書典籍，就算打不了仗，也是能當文官治國的！有我和舅舅在，這大漢還缺什打仗的人！不出幾年，就把那些該打的仗全都給它打完！”

    說完，他有些發愁的看著霍小郎君：“不過，這娘們唧唧的性子確實不像樣，回頭到了長安，給你定個親事尋個婆娘，真成了男人以後應該就不娘了吧？”

    眾人又是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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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將軍說他要把大漢該打的仗全都打完，如此狂妄的話我們卻無人不信！

    同年夏，霍將軍再次孤軍深入，攻抵祁連山，斬得首級三萬二，生擒匈奴五王，逼的休屠王和渾邪王丟妻棄子，倉皇逃竄！

    此一戰，陛下賜霍將軍九賜大鬯，就連我也被升了左庶長！

    敗走的休屠王和渾邪王被霍將軍打的沒脾氣，最後要投降我大漢。

    霍將軍便率領我們一萬將士直麵匈奴，震得那四萬匈奴大軍不敢造次，更是當場斬殺了八千意欲逃走的匈奴士兵，殺的渾邪王大營血流成河！

    清點戰俘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孩子，他是休屠王的孩子，便是之前被繳獲祭天金人的休屠王。

    我看著他眼中的仇恨，心中不屑至極，拽著他的領子將他提到了麵前：“狼崽子，瞪什瞪！乖乖的來我大漢當奴！”

    這孩子他娘哭著跪在我麵前，企圖讓我饒他一死，我大笑的將他扔到一旁。

    原來你們這些匈奴也有哭的一天！不是你們當初犯邊的時候了！

    幸好，我們大漢有霍將軍！

    元朔四年，陛下再度發兵，與匈奴決戰！

    止戈止戈，不操之以戈何來止戈？

    此一戰，霍將軍封狼居胥，兵至北海！

    此役，漢軍斬首七萬四百四十三級，漠南再無王庭！

    此戰過後，陛下特設大司馬位，衛大將軍與霍將軍並為大司馬！

    可惜，這一切，止戈卻沒能看到。

    漠北一戰，班師回朝，路上我一睡不起，再醒卻是在未央宮。

    眼前是染血的金人，腦海是斑駁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