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濤已經很累了，他癱坐在堅硬的石頭地麵上，倚靠著石壁，各種亂七八糟的無法形容的思緒漫不著邊際的在腦中胡亂飛舞。

    陳濤低下頭，鼓起勇氣看了一眼腹部的那個血洞，厚重的凱夫拉防彈板已經被貫穿，原本呈一整塊的白色陶瓷複合材料，現在已經被敵人的6mm穿甲彈擊成了近乎粉末的破碎狀，它們與陳濤的鮮血混合在一起，凝結成一小團形態詭異的“血泥”。

    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了，腹部的內髒肯定已經被步槍彈攪得亂七八糟，而且子彈應該還停留在自己體內，明顯，新七級的防護還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盡管因距離過近，它體現的防護效果微乎其微。

    陳濤覺得，他應該隻剩幾分鍾可活了，可能是五分鍾，這是樂觀估計，也可能更短，但在他這人生的最後時刻，他的彌留之際，這段時間顯得既漫長又短暫，漫長在於，他頭腦在此刻轉得飛快，近乎是他不受控製的進入了一種他平日想都不敢想的精神高速運轉的狀態，一個又一個畫麵在他眼前閃過，像是總結他這一生，又像是他的大腦正在盡可能的忠實的履行它最後的使命，或者二者兼有。短暫在於，他已經能明顯感受到四周的黑暗正在愀然逼近，在這片沙漠之上，寒冷正在非常不正常的逐漸侵蝕著他的軀體，他似是能隱隱約約地明白，這是死亡的感覺。

    而現在，在這困苦的絕境中，驚異的，仍然存留著一些能讓他感到欣慰的東西，他感謝，這人生的最後時刻，在他眼前回閃的，被喻是走馬燈似的東西，流轉的多還是一些值得銘記，令他能深刻感受到溫馨快樂的記憶。

    他似乎看到了父親，那位堅強可靠的工人，他在夜總為年幼的陳濤講一些駭人聽聞的恐怖故事，以此來嚇唬他，他極不嚴肅，在他的孩子眼，他像是一位朋友。

    他還看見了他親愛的工友們，和自己一樣有偉大理想的人們，自願前往大山深處，在那暗不見天日的地底，不辭勞苦的，無怨無悔的奉獻。

    當時他也並未覺得他與他們的工友們有何偉大之處，但現在回想起來，這不就是他此前二十多年來的人生理想嗎？成為一個能讓語文不及格的學生搜空肚子的所有溢美之詞去竭力讚美的人，現在看來這已經實現了。

    他還記得，工友們在得知他會說英語後，不斷指著廠房那一個又一個，各種機器上的英文標識，讓自己讀給他們聽，幫他們翻譯，每過一詞，他們都會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歡笑，這本沒什笑點可言，但他們就是喜歡這樣，樂於在暗無天日的地底進行這種近乎苦中作樂的交流，能與同誌們一起說上幾句話，這本身就能為他們帶來莫大的快樂，且永遠都不會厭煩。

    他也看到了戰友們，在陽光明媚的午後，坐在運兵車的後坐上，享受著金黃陽光的照耀，那時，他們臉上都洋溢著好似火一般的希望，展現在這群小夥子們的臉上，為自己的理想，為世界人民都能過上真正的好日子，他們什都不畏懼，他們從不忘記他們的信仰，就像是現在作為他們其中一員的陳濤一樣。

    再想起這些，陳濤的視線都已經模糊了，他的眼淚一滴滴的往下掉。

    方才使他腹部中彈的敵軍士兵此刻正趴在他的腳邊，身上沉重的外骨骼還在閃爍著待機的紅光。

    他看著那張與他一樣，同樣年輕的臉，一時間心情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