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始開始開始

類別:未分類 作者:作家IfQOwc 本章:第一章 開始開始開始

    一

    十二月末,天氣已經逐漸降溫了。在入冬的時節有的地方空氣又潮濕又冰寒,有的地方整日刮風不見停息,有的則早已下過漫漫的大雪,過後在房屋頂和路麵、前車蓋上結冰變硬,又下新一輪的雪,積雪和碎冰糅雜在一起,刺骨的寒意鑽透屋牆街角掃過每一個角落,在天地間自由而放肆的巡視它廣闊的領地。

    但在這樣的季節岸海的南粵地域這卻仍然保有著一般節氣下的後春時令:繁華城區的花園中仍然有花朵開放,樹木的枝葉仍然蔥蔥鬱鬱,早晨的草地上偶爾會留下濕潤散開的露水,有時還能夠聽見小鳥的鳴叫。這並不是在陰沉寂寥的暮間聽到從遠處傳來一聲聲淒冷孤寂的悲鳴,而好像就是在附近某一片枝葉下仿佛好奇的,歪垂著尖尖的、小小的、毛絨絨的腦袋一般試探式的清脆叫聲,這樣單調的活潑所顯露出生命的熱情似乎在對於萬物皆休的冬日的印象中是非常不融洽的,然而,如果你並不看到來往的人群沉默寡言,並不聽到車輛遠去逐漸傳來蕭瑟的呼號的話,這一點稚嫩的、尋求撫愛的、寵溺的呼喚就是彌足珍貴的了,就連整個冬季的嚴寒都為它折服,一切沉鬱的、冷漠的感情紛紛為之傾倒。

    在這樣四季如春的廣東的人們在這一整年的最後一天表現出不同於往日越來越積極果斷的行動上也更加倍的表現在他們越來越活潑和熱情的精神上。

    早晨,天空是幹淨的淺藍色,太陽已經升起,明媚的陽光照耀在或低矮連成一片的瓷牆或拔地而起高高的大廈幕牆玻璃麵上,透過行人道兩旁的樹枝投射下紛亂搖晃的樹葉零碎的投影,早起的環衛工人遠遠跟在清掃車後,竹製的長掃帚在撒過水的路麵發出清亮的響聲,鋁製的商鋪卷簾門片接連轟轟的響起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早起勞動的人們照例穿戴整齊,打理好儀容,拿上包,出門趕往最近的班次前往辦公。照著已經完全習慣的那樣,走到擁擠的柏油路口等候著交通信號燈;瞧著黑色白色的轎車快速駛過,天色愈加明朗,陽光更明媚,溫度逐漸升高,趕著上班的人還在從後麵零散湧過來,轉換到燈杆上的綠燈還要好一會兒。似乎就像以往一樣由鬧哄哄的人群發出的熱氣和等在前麵的人占地太寬的動作不禁讓人生氣急躁,容易衝動和不耐煩。但在今天這樣的日子,卻完全不是那一回事。手拿著公務包短頭發的男人由於感到今天的空氣溫暖,天空晴朗,濕潤的樹葉被碾碎了的氣味讓人提振精神,隻穿一件襯衣剛好不覺得冷,因而微笑著;打扮好妝容黑色長裙的女人並不反感身邊騎自行車的學生可能會弄髒剛洗幹淨的衣服;老人安靜的等待著,沒有人喋喋不休的說話。騎行的人沒有像平日一樣想著一會兒該從哪一個石樁口騎出去,沒有想目的地的事情,反而一些毫無關聯的想象讓他有點走神,這種種跡象都在表明,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今天顯然是不同以往的一天。在平時,本來人們遇上熟人都會走上前應酬一下,說幾句恭維的話,開開玩笑,然後才各自開始辦公。但也免不了大聲的交談、抱怨、又開玩笑、氣氛又活躍起來,隻為避免辦公室變得冷冷清清,各忙各的。而現在卻好像有什重要的事一樣,各自都簡單打一下招呼就匆忙離開,每個人都沉默著著手完成眼下的工作,誰也不願意說話,就連出於事務上的走動他們也小聲的交談著,害怕打擾到別人,誰要是粗聲粗氣,哼哼哧哧地叫嚷又或者發出大的動靜,旁的人都會低下眼睛,皺眉頭,向他看一眼,彷佛在責怪他不懂事,分不清情況。

    這是在每一次臨近節日的前夕總會有的事情。像在今天這樣一個,或者說是一類的特殊一天,人們總是習以為常般極默契的在回避一個眾所周知的、已然臨近的事——那就是節日慶典。他們避免談到這個話題,好像是認為不該像平常隨便的交流一樣,不能就那普普通通地去談論到它,似乎這會有損它在人們心目中別於一般生活的特殊地位一樣,也會有損於人們對它的期待和對它快樂的向往和希望,所以誰也不願意提到它,而隻在心麵默默的感受它,祝福和願望它。

    這種情況不管是在市集,在街道、在公園、在辦公區域,在城市還是在鄉下,都是同樣的。人人都匆匆忙忙的走過,避免碰見引起可能過長的交談討論;不再對某一些小道消息發生興趣;不希望被周圍人的事務牽連;討厭談及他人的隱私,不是出於尊重和正直,隻是不願意被打擾難得脫離長久習慣的現實生活,現在就算是不用思考不用想法也能維持的好心情。人們不約而同的紛紛在這一天靜默下來,誰都知道這是怎一回事,但誰也不願意多說什,人人臉上都掛著他們自己也說不清的、仿佛出自本能的微笑,這笑不是展示在臉上讓人那清楚的能夠看見,而是從心麵溢出來的、自然而然的笑。

    是的,明天就是元旦節,就是新的一年了,這不僅僅隻是意味著像在每一天晚上一閉上眼睛再睜開就到早上一樣不過是在已經重複不知道多久的平淡乏味生活的又一次開始和結束,而是一切的開始和一切的結束。人人都有這種感覺。“明天是未知的,我所不了解的一天,它不會像過去我所熟悉的每一天,每一個時刻一樣,它是極為特殊,具有不同地位的,完全相反的另一種情況。”而既然它是這一種情況,既然它超過了我一般的生活,它是不可想象的。那,不管生活發生怎樣的變化,那就都是有可能的——“也許以後我會調換到另一個薪水更豐厚,工作更輕鬆的職位呢;也許我能提前就退休,終於不用勞累,可以過上清閑的日子呢;也許明天我就走人,再也不要回來,去過一種詩意的流浪生活呢;也許我不用那努力,不用那認真,不用那辛苦,把一切都甩掉,拋開,去一個偏僻的縣城在最繁華,人流最多的地方開一間店鋪。每天想什時候營業就營業,想什時候休息就休息,什都由我說了算,偶爾還能出去遊山玩水,大把閑暇的時間可以做想做的事……”種種隻是在疲憊的生活中給人以安慰的想象在這時候全都變得順理成章了。或許這些太過於具體的想法距離人們是遙遠的,但這一類具體的感受卻是人人都有的。任何一個你能夠在街道上碰見的行人都能從他的表情、動作,每一個手勢,每一句毫不相幹的言語,全部都表達出它們完全相同的喜悅心情。沒錯,這一天所包含的希望那大,已經足夠讓人信以為真,同時也正因為相信,所以才叫人能夠抱著與之相應的向往和寬慰,對未來的期待、希冀、以及在這一天表現出和這種願望同樣巨大的寬容和同樣巨大的、熱烈的愛。

    懷著這樣小心翼翼的快樂心情,人們都樂意忍受了平日的各種不愉快,每個人的心中都像盛了滿滿就要溢出的水一樣,隻在合適的時候就要全部把它傾瀉出去。

    而這對於被稱作世界美食之都的順德市區而言,尤其如此。

    二

    下午五點,天色近晚了,多半的天空變得深藍色轉向暗色,行道樹下的路燈亮起來,附近的園林中黑暗寂靜,夕陽駐留在最後一線的門檻邊上,火紅的餘暉深沉撫慰過水塘和草地。

    市郊大道上沒有行人,偶爾才開過一輛客運汽車。

    “是嗎,你不回去嗎?那真是多可惜呀!”一個男人對坐在他左手邊的同伴說,他臉上和額頭邊角有一大塊類似油汙的斑痕,頭發淺短,臉色焦黃,個頭不大。說完,他歎息的搖搖頭,但隨後又眼神發亮,樂的笑起來。“我打算明天幹完就回家去,我巴不得現在就回去呢!”他頓了一會兒,望望同伴的臉,手不停撥弄著座椅扶手不讓它卡住。

    他的同伴臉頰肥厚,額骨卻不大,因此整個腦袋出奇的上窄下寬,活像個吊垂著的棚瓜模樣。此時正拉過折疊遮陽簾擋住刺眼的夕陽餘光,瞧見他傻傻氣的樣子,不禁覺得他說話也傻傻氣的,“哼,一過節就想著跑回家去,回去又能幹什呢?除了花一筆錢隨便玩上幾天又得出去上班,還能怎樣?”他吸了吸鼻子,不以為然的說到,“哦,你說走親訪友到處串門子嗎?老弟,現在可不興這一套了。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誰還走親戚呀。”他小眼睛瞟一眼醜陋的男人,坐下來裹緊梭織麵料的羽絨棉服,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再說了,那又得花一筆錢。我就是養一頭豬都能養起來,天知道走親戚能走出個什名堂?”

    醜陋男人聽他講完不禁被他的說法逗得發笑,本來安靜的車廂內打破了寂靜。

    “嗨,人家回去和他老婆睡覺,哪像你打光棍抱床板睡呀。”一個洪亮的聲音說,是坐在前車機倉蓋上一個光頭的大漢,留著兩撇很短的八字胡,整個臉紅光滿麵,額頭上油光滑亮的。他雖然是對著胖臉的人說話,但故意講得那大聲,顯示是對車上所有其他人說的。

    各自休憩的人們被這聲音吸引過來,車廂內漸漸熱鬧起來了。

    “男人三十正後生勒!”一個尖亮的聲音突然喊道,顯然想要耍耍機靈,但是說得不對頭,胖臉男人隻聽聲音也知道還很年輕,因此大家都起哄般的笑起來。

    “噢!真是見鬼了,他這樣也能娶到媳婦?”他跳起來,彷佛吃驚的說,俯身過去扒拉開醜陋男人滿是塵灰肮髒斜紋粗布褲大腿上的破洞,露出麵黑色的打底褲。“你瞧,你瞧,好家夥,額?還是獨一份呢!”他捏住本來夾在層的破布片不停的上下翻動,邊緣的須毛也隨之搖擺著,哈哈大笑起來,引動著周圍看見的人全都鬧哄哄的接著笑起來,隔得遠沒有看見的也因為這熱鬧的氣氛露出微笑。

    醜陋男人一時間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頓時漲紅了臉。“放手,放手!你這混蛋。”他趕緊拍開同伴舞動的手,把他推回座位,又把破洞重新掩好,轉身望望後車廂的情況,彷佛害怕有人嘲笑他,不過人人都笑得眯起了眼睛,他頓時明白這不過是一場玩笑,也隨之高興得笑起來。

    這是一輛老舊但是明顯被翻新過的大型客車,往往是私人所有但是掛靠有名,特意在市內各處承接中短程載運任務。車的人大多互不相識,什身份都有:有建築工人、有餐館小工、有店員、甚至還有大學生,差不多都是外地人,看工價不錯於是報名兼職,去做自己也不知道將要做的什事。

    經過這一場喧鬧,人們紛紛感到“是時候了!”

    “怎樣,你還感到心滿意足?我可知道怎一回事!”一個人舉起雙手,整張臉活動起來,生動地說,“最少都有三分之一!這還是平日的價錢。而今天就還要翻倍。”他得意的說,因為談到他們暗地被扣留下的工錢,隻有他清楚個中實情而得意。

    “那到底有多少哇?”隔道的一個人問。

    一聽有人不解的詢問,他更得意了。他挪動下身體舒服的躺在大紅花燈芯絨椅套的軟椅,閉上眼睛,嘴發出哼哼聲。

    “就說我們一天有一百五十吧。如果不過年不過節,那實際就有兩百左右,上麵就一人拿去五十。而明天是元旦節,那我們實際是有三百多的,他一人就拿走一半。”他坐起身,頓了一會才回答到,他說“上麵”的時候,模仿起一個極有特色的形象,縮起腦袋壓低聲音顯得神秘莫測的用食指指了指上麵,顯然這樣做讓他感到極大樂趣。說完掃視一下前後車廂,“一個人有一百五,我們有……啊,就算四十個。那,就有……嗯。”

    “就有六千嘛。”一個長臉的男人果斷的說,他撥開扶手麵對著過道坐,出神的凝視著地麵灰舊的毛氈在椅腿處卷起的硬角。

    “就有六千!隻這兩天這一處就有一萬二分。”他搖搖頭,嘴發出嘖嘖聲,“這年頭什行業能好做?我是還沒找到門路,不然早幹這一行了。”好像是在回答別人已經提出的問題似的。

    “可是做代理不是挺簡單的?我看……”前麵一個人剛一開口,立刻就被他打斷。

    “那怎能一樣?那是按人頭算提成,又是另一回事了。你以為這門道不難?哪有那簡單哦。”他兩手一拍隨即攤開,笑著左右環顧一下不再說話。果然,馬上就有人問其它問題,於是這幾人像在討論什不傳之秘一樣,埋頭低聲的繼續說下去。

    車廂內的談話大多聚集在幾處,無外乎都隻在涉及人們感興趣的話題內轉來轉去——也就是金錢和女人。在另一邊,可以聽見光頭大漢粗獷的聲音,“那我為什要找老婆啊?寧要一千塊錢,我也不要一個媳婦!”發出震動整個車廂的笑聲。

    這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車輛駛進市區,街道上的人群擁擁擠擠,不斷傳來鳴笛催促聲和維持秩序的哨聲,寬闊的大道上顯出堵塞的跡象。

    在經過一個牌坊廣場的時候上來兩個年輕人,照例是剪的冷棕色蓬鬆卷發,下麵是一張幹淨的瘦臉,穿著向兩邊敞開前襟的防風夾克,露出麵的襯衣。另一個年齡不大,是個女生。

    “喂,濯玉。你看,我們又倒回來了。”坐在後車廂一個角落的人說,拉一拉他的同伴,楊起臉指向八坊河前近四十米高的石牌坊。同時不住的猜想剛上車的兩人是什關係,從哪來。

    “啊,可是這和我有什關係呀?就算也是同一個學校,但那又怎樣呢?”

    “哦,到了嗎?我睡著了。”他的同伴睡眼惺忪的向他轉過來,兩隻小眼睛閃著溫和的笑意。隨即就像慣常那樣,好似這具軟綿的軀體突然迸發出極有生氣的力量;他繃直背脊,伸開腰膀,兩手用力舉過頭頂,露出黝黑皮膚下橈骨的輪廓以及攀附著青黑色的筋脈,強健的軀體因為用力過猛而無法控製的微微顫抖著。

    雖然濯玉體格粗壯,脖頸短而肩背厚實,短發,短恤衫,皮膚由紅向黑色,大腿和手臂結實有力,微微揮動好似都能帶起風聲,給人以視覺上的威懾,但承選知道他是個好脾氣的人。說話總是過於溫柔有時甚至聽不見,從未見過他生氣發怒,為人隨和,缺乏主見。

    “你瞧,我們來過好多次了。今天真熱鬧呀。”

    “噢。”他懶洋洋的回答,越過承選去看窗外的情況,但是看不清楚,於是更貼近一些;石牌坊主要是花崗石雕築,有兩人多高的四個基座,三道拱門,十六條龍柱。門洞及牌坊上的花板刻有繁密精致的圖案,遠看不覺得有什,但近看卻十分磅大氣,格外壯麗。

    承選感受到麵前發出熱氣的身軀,不由感到十分可靠。

    “又回來了,早知道遲一點,在學校多睡會兒的。”他歎一口氣,縮回軟椅接著又說,“不過你明天也要來嗎?明天有個教育講堂的培訓,不去可不好。”

    “哦,不去又怎樣呢。”

    “那當然,還不是一樣的。記名,扣分,不能評獎甚至延遲畢業罷了。”他打一個欠微微起身來舒活一下身體,“當然,你不在意就可以不用去。你老是對什都不在意。”他高興地攏過承選的肩膀狠狠拍了兩下,由另一邊打開著窗戶吹出的清涼夜風使他剛睡醒就立刻精神振奮了,“這怎行呢?你如果什都不要,那就什都沒有哇。”

    “啊,為什要提到這個煩人的東西呀?”承選皺起眉頭,生氣的想到。這的人們多有趣多可愛。可以看到石牌坊下迎春亭前的荷花池正在舉行噴泉表演,圍聚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不少遊人倚靠在五行橋上拍照留念;廣場上有小孩子騎著小腳踏車追逐玩耍;立沿石邊坐著花花綠綠手拿長綢扇麵的舞蹈團正等著噴泉表演一結束就跳起來。可是學校,可是什狗屁講座,那是什東西呀?

    這當兒前車廂又傳來一陣哄笑聲,魁梧身材的光頭大漢氣勢洶洶的作勢要教訓一下胖男人,可是周圍的人紛紛又把他拉回去,他還想要站起來,胖臉男人就拉長了聲調,“老大爺,您就歇著吧!”快樂的笑容禁不住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

    “是的,你說得對。不過隨他去吧,我才不想理會。”

    “那輔導問呢,你要怎辦?”

    “別人才懶得管呢,誰不知道這種形式不過是個方法罷了。”承選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濯玉就沒有再說話了。承選不像旁的人說話做事總是笑臉迎人或者麵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他更喜歡產生怎樣的情緒就怎樣自然的表現出來,他不理解為什人們極力隱藏內心的真正想法讓人難以了解就像他不懂得為什要花費額外的精力和感情到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麵。

    承選兩人是附近一所大學剛入校的新生,他也像多數家庭父母對子女的看法一樣,是個沉默寡言,拘束膽小,不愛說話的人。像這樣一個人在這樣的時代總是很多的。而濯玉是他要好的朋友,他因為濯玉處處體貼別人的做法看到自己從前的模樣,從不生氣則讓人感到舒適。濯玉也因為承選的直率單純而喜歡他。因此,兩人很快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不知道他從哪找來這一份工作,兩人沒有思索和考慮,懷著任何一個正當青春的青年所具有對任何事物都好奇的熱情和向往,對生活的探索、執著、就這樣出發了。

    或許承選認為不該對濯玉發火,於是主動和他閑聊起來,後者意識到承選的想法,兩人就和好如初了。

    車輛繼續前進,經過短暫的堵塞後轉向一條清寂的大道,隨後又經過一個高鐵站台,在一所學院附近停下。

    “啊,原來我們隻用出校門走兩步就到了,可還是坐了一整趟來回的車。”承選想到,但他認為去看一看沒去過的地方也是一種樂趣,同時又不住地發笑。是的,他想到老師或許還在備課,學生們要在湖邊歌唱,要在社團活動,而門衛大叔坐在靠椅一邊漫不經心的查看通行證,一邊用別扭的方言和別人聊著什。

    “但是我呢?”當客車通過一道升降道閘的時候,他透過玻璃窗口望向路燈下林蔭掩映的學院側門,出神的想到,“卻沒有和他們一起,可又離開那近,做著誰也不知道的事情呀!”

    承選十九歲,剛結束義務教育終於升到自由的大學階段。他可以說是個再尋常不過的人,因為他也是農村戶口,也經過令人印象深刻的中學,努力勤懇的高中,也沉迷過遊戲和私下聚會,同樣擁有和成績拔尖的一群人不錯的友誼,生活在一個矛盾重重的家庭。

    同時也是個特殊不平凡的人,他喜愛獨自想象和幻想,習慣自言自語,還熱衷於不切實際的想象,無論在哪,總是脫離他所處的環境產生一些不相幹的奇思妙想。

    在廟會的時候他想到為什人們會在今天這個時候聚到一起呢?平日這兒道路嶙峋,枯枝落葉一片,空無一人,現在卻人山人海,到處敲鑼打鼓。並且不自覺把兩者對比起來,感到奇怪。那條被拴住的狗見人就凶猛的狂叫,今天卻懶洋洋的趴在那兒,難道它也知道些什?廟麵有沒有和尚?尼姑是什樣子的?山下的人們看見我們會想些什?或者坐在郊遊車上看見美麗的風景,草地啊、山林啊,他就想,我能不能住在這呢?如果我一直都住在這,有一天也有一輛春遊車經過,麵同樣有個人這樣想……遠處那顆高高的樹上是不是有鳥巢?鳥媽媽的脖子一定很長,而且沒有毛,有一雙鴨子式的腳蹼,眼睛也很大…….

    有時在課堂上,他看向窗外的街道,“人們在做些什?”或許有人在修自行車;有人在哄她的小孩;有人給客人介紹生意,但調皮的孩子們總是在他褲腳處鑽來鑽去。或許也有個人同樣在想,“別人在做什呢?”於是他就尋找這樣的人,在每個房屋的窗口,在樓頂尋找。如果老師叫他起來回答問題,“難道他真的是在叫我嗎?也許不是,也許是叫其他人吧。”但是他站起來,回答不出問題,於是去走廊罰站,可是罰站他也覺得不錯。走廊安安靜靜,其他教室的學生們在幹嘛呢?有個人急匆匆的上樓,看樣子不是老師,他去幹嘛?眼前這棵樹長到四樓那高,我能不能從這爬下去呀?有時候通宵一整晚,早上回家路過一座他爬過的山峰,這時候雲霧繚繞,濕氣重重,“那時候在爬山的我從這看來多渺小啊!”

    有時候他不認真聽講,突然盯住老師的眼睛;有時候同學坐在對麵給他講問題,他意外的瞧著別人手背上的疤痕,猜測它有怎樣的來曆。有時候他覺得一切都無所謂,生命,死亡,結果都是一樣,那現在死又怎樣呢?有時候有個好看的女生笑眯眯盯著他看,他又覺得一輩子普普通通的活下去也不錯。有時候他還瞧見路邊毛發髒亂拖拉著一條後腿的小狗,感到心疼想要幫助它,可是一股力量卻促使他沿著腳步就這樣走回家去,好像害怕突出意外的舉動會讓別的人覺得他奇怪,“要是在晚上就好了,到那時我就可以救你了。”

    如果有人要他做什事,“為什不呢?反正我也無事可做,那就去吧。”家有客人需要招待,他當然知道自己應當是個怎樣的孩子,於是他就裝成那樣的孩子。別人對他有所要求,他就盡量滿足要求,別人對他有所希望,那就犧牲自己的利益滿足希望,“那又怎樣呢?難道我擁有過什,得到過什嗎?”

    事實上承選覺得他的過去簡直是被困在一個什東西麵不停的往外東張西望,而且這個東西雖然沒什感情和想法,但它擁有的力量之大,完全不可阻擋。它不可阻擋的代替著真正的自己生活,遵照一定的軌跡和意見活動著,而他隻能偶爾往外瞧一眼,並竭力根據他的發現延伸出更多的想象。由此他就不能完全理解“我”的概念,也無法清楚意識到“我”的地位,就這樣渾渾噩噩度過了好幾年的時間。

    總而言之,過去他總是感到一切都無所適從,什也不關心,什都聽之任之,一切都無所謂。可是現在卻不一樣了。他獨自一人離開那個小縣城,在九月份坐十六小時的動車來到誰也不知道他,誰也不認識他的地方——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家人幾乎沒有聯係,朋友沒有一個稱得上親密,也沒有談過戀愛,再也沒有學業上的重負,突然感受到強烈到窒息的自由,使他發生了全新的變化。

    他常常從早上騎車到晚上,隨意選定一個方向,但不是為了看風景——他轉眼就會忘掉。不管騎到哪,隻要不停下來,他就不斷的感到高興。他還頭一回擺脫所有外物的影響隻由自己的喜好決定一整天的行程該要做什事——這種事以前是需要請求的,現在終於是正當無礙的了。以及未來的打算。一些事務該怎處理才好?一會兒的聚會需要準備怎樣的態度,怎樣的感情呢?雖然沒有把握,但在所有場合中,笑總是沒錯的!因為缺乏相關的經驗,所以隻能在相關的認識中模仿和學習——電視啦;書籍啦;想象啦;都是有的,隻是常常鬧出笑話,做出一些可笑的事罷了,過後再忘掉它,還是一個善良可愛的人。

    進入大學生活,特別是和家人沒有太多的聯係——或許更準確的說,是接觸到全麵全新的生活,對他產生了獨特的影響,他差不多和過去完全是兩樣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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