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邊緣,晨光微曦,盤旋了一整天的灰燼複歸大地,蓋著山間濃重的濕氣尚未蘇醒。
灰燼之上護教軍搭建的簡易瞭望台大部分已是人去樓空。
此時萬籟俱寂,唯一留下傳遞消息的士兵甩掉帽沿露珠,打了個哈欠。
任何恐懼和責任都經不住漫長無聊時光的消磨,沒有人監督,全靠自覺,士兵睡眼惺忪一副隨時要趴下的模樣。
黑雲飄出群山,士兵閉上眼點點頭。
森林殘骸稀疏作響,士兵睜開眼,眼前世界模糊不清。
鎖套飛來,破空聲使士兵猝然驚醒,身體久經訓練的戰鬥本能激活,他慌忙矮身避開。
士兵有驚無險避開鎖套,嚇出一身冷汗,但不等他感歎自己的幸運,瞭望台下密密麻麻人頭攢動。
是逃農,這些冒死尋找樂土的人類,已經驚覺群山並非樂土,驚覺除了老爺們正義凜然的描述,凡間沒有一處會是他們的樂土。
士兵被包圍了,然後毫無意外遭到俘虜。
他被綁在木樁上,憤怒的逃農們對他拳打腳踢,拳拳盡力,心的負麵情緒化為暴力一股腦傾瀉在士兵身上那套可憎的軍服,誓要錘破它,錘爛它,叫它再不能耀武揚威。
場景是如此熟悉,一如旁邊架子上當初逃農掙紮時繩索勒緊的痕跡,新得仿在昨日。
隻不過這次施暴者和被施暴者來了個徹底調換,沒變的同樣是被江望阻止。
士兵不可置信目睹人群中發號施令的江望。
這是夢吧?
一定是夢吧?
他冒著生命危險滯留此地等待的領袖,正帶著流民們圍毆自己的士兵,太奇怪了,這個夢實在太奇怪了。
奇怪的夢士兵全身酸痛要散架似的,而當初的逃農們更黑更瘦,幾乎到了形銷骨立的程度,沾滿塵土的皮膚表麵點綴著不祥的血色斑點。
他們還是那沉默,仿佛整個王國的啞巴全在這兒了,但這次士兵心卻生不出隨意施暴的勇氣,不止因為這些他眼中的羔羊綁住他,毆打他,違背了他一直以來對羔羊們根深蒂固的軟弱印象。
流民們的眼神變了,那不是被苦難濕潤,乞求憐憫的雙眼。
士兵心翻湧出舊年印象。
成為一名受人尊敬有地位的神殿衛士僅靠信仰堅定是不夠的,武藝,騎術,甲胄...種種條件通通需要殷實家底作為支撐。
士兵的出身比不上貴族,但至少沒忍饑受餓,某一次在他好心將一半肉排分享給餐館外乞討的小孩。
正當他為自己的善良欣喜時,乞兒狼吞虎咽吞下一半肉排,他的肚子鼓起明顯輪廓,證明神殿衛士午餐的一半足以填飽孩子的胃。
乞兒卻依然死死盯向當初士兵盤子的另一半肉排,渴望著吞咽口水。
據說,長期處於高度饑餓的人類在嚐到食物的香甜後,若沒人阻止會把自己吃到活活撐死。
士兵想起來了,就是這種眼神,這種饑餓太久後初嚐肉味,以致失去理智的眼神。
最終,夢的人群離開了,世界再次萬籟俱寂,而後露水濕衣,士兵的手顫抖不止,無法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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