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斷義

類別:未分類 作者:作家tzAKMY 本章:第一章 斷義

    大唐武德四年七月的河北大地,酷熱難當,四野蒸騰。午後的太陽更是將整個大地照射出一片血色,幕天席地。

    河北貝州城外的田壟上,農夫們依舊一刻不能停歇的辛苦勞作,拔除那些早已被曝曬的跟麥苗分不清的雜草。不時地有農夫抬頭望望遠處的天邊,小憩片刻,卻有人忽然發現北方的天邊,突現了一道望不到邊際的黑線,慢慢的由北而來,席卷天地。

    這些被太陽炙烤的農夫,都伸起腰來,看著這北方的烏雲,盼著它能快些到來,給這幹涸的大地帶來些許滋潤。就在他們還在望著這道黑線出神兒的時候,突然從南方順著田壟邊的大道,有數騎飛馳而來,風馳電掣一般,迅速的穿過了被炙烤的早已枯黃的田野跟樹木,向黑雲湧來的北方飛奔而去,等這起農夫抬眼再看時,這數騎早已變成點點黑影,最後難尋蹤跡。

    不知幾時,這黑雲終於全部遮蓋了天空,籠罩住大地,看來農夫們久盼的這場大雨終於還是要來了。自從夏王竇建德被俘隨後在長安被斬殺後,竇建德的故鄉—河北就氣溫驟升,一日熱過一日,且一連一個多月都沒有下雨了。或許是感念夏王仁政的恩德,或許是驕傲故鄉所走出的英雄,河北父老交相傳說,這眼下的大旱正是因為夏王的英靈不平。

    就在一個多月前,大唐李家的二皇子—秦王李世民,在洛陽城外的虎牢擊敗前去救援鄭王王世充的夏王竇建德,並順勢將竇建德王世充二人俘獲,一戰而平天下。竇建德麾下的部將兵卒,大都丟盔卸甲狼狽地逃回了河北老家躲藏了起來。

    竇建德在長安被斬殺的消息傳回河北後,他所留下的殘兵敗將對這剛剛一統天下的大唐朝廷早已是徹骨仇恨。而朝廷剛剛下發的讓竇建德舊將前往長安集結的命令,更是讓這個炎熱幹旱的夏天平添了幾分躁動和詭譎。

    天色已經將晚,荒野之中,一圍低矮的土牆之內,有著一間破敗不堪的毛草土房。夜幕將至,房內透出極為微弱的燈火,卻現出了好些個人影。再有土牆門口拴著的幾匹高頭大馬,料想這就是下午縱馬飛馳的幾個人不錯了。

    這低矮破敗屋內,南側紙窗下便是土坑,土炕邊上靠近門的位置坐著一個大漢。那大漢麵值中年,身形高大,身材十分的結實,雖然是一身黑色土布的樸素衣著,卻掩不住的透出舉止莊重、器宇不凡。這中年漢子一隻手搭在破舊的炕桌上,屋內微弱的燈光便是從這炕桌上一盞破破爛爛的油燈上發出來的。

    這中年漢子許久沒有言語,與其餘地上站著的人一同越過那微弱的燈火,望向土炕側的一個男人。那男子大約剛過三十的年紀,穿著一身破爛髒舊的短裝,也許因為又髒又舊的原因,微弱的燈火下甚至於辨別不出這衣服是什顏色的。

    那人頭發與胡須都略顯雜亂,麵容憔悴,背靠著牆癱坐在土炕上,左腿弓起,倚在窗下疊起來的一跺破被之上。這人全然不顧一眾人緊張的盯著他,麵無表情,一臉平靜的望向窗外,不願去理會那些不速之客,沒有絲毫響動,屋內隻是一片死寂。

    就在這憋悶壓抑的環境,突然跐溜一聲,一陣急促吸入的聲音驚了眾人一跳,來客門一起向屋北看去,正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坐在陰影中,喝著手的一碗涼粥。

    炕沿上的中年漢子看到後才慢聲問道:“這孩子莫非就是王兄弟的遺孤?”炕內那人聽見後也不答話,依舊望著越來越黑的窗外。

    那中年漢子輕歎一聲,慢慢移回目光又緩緩開口道:“我們本也不想來勞煩你,隻是夏王被害不過月餘,可現在朝廷不過是讓我們這些夏王的舊將自行散去。雖然眼下李家父子還沒有問罪,但是卻又遲遲不見朝廷大赦的聖旨。昨兒一早,河北各州縣的官府就貼出來了告示,這告示上附有一份長長的名單,我們這些夏王的功臣宿將全都榜上有名。說是朝廷嚴令,凡是名單上的人都要自行整裝前往長安集結。我們就近的幾個弟兄看了這告示後左思右想,這明明是李氏父子的毒計,兄弟門要是聽令而行,隻怕會是自投羅網,這一去隻恐有去無回呀。”

    炕內的男子這時才慢慢的回過頭來看向眾人,冷冷的說道:“去也罷,不去也罷,是計謀也好,不是計謀也好,我如今隻是一個種菜的農夫,隻想撫養師兄留下的孤兒,等他長大便心滿意足,絕不會再跟著你們去造反的。”

    原來這對話的兩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世河北有名的英雄,那中年漢子就是百煉劍高雅賢,炕內靠牆坐著的便是一劍泛海劉雅。他二人本是夏王竇建德麾下的大將,就連地上站著的這些人也都曾是夏王的將佐,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劍客。隻可憐竇建德兵敗被殺不過月餘,這些人物便落魄到在荒郊野外苟延殘喘,為求活命四處奔波。

    高雅賢眼見劉雅不肯,便又說道:“賢弟休要說這些沒有誌氣的話,夏王雖然不在了,但是咱們原來的兄弟將佐卻大多都在,回鄉的兵卒也有數萬,太行兩側我墨家各門派的英雄豪傑更是不可勝計。昨天夜我們找到了夏王的國子祭酒淩敬,他卜卦說,如若舉事必奉一個姓劉的英雄則必能成功。所以今日我帶著墨劍門的同門師兄弟範願,董康買,曹湛,王小胡和我的義子蘇定方一起來擁戴你,如果事成還愁苦養不大一個孩子?而且夏王於私同我們有兄弟之情,於公跟我們有君臣之義,如今夏王屍骨未寒,我們舉兵為夏王報仇,你可萬萬不能推辭呀。”

    聽聞此言,劉雅依舊冷冷的回說到:“我們如今是殘兵敗將,隻好任朝廷驅使,還談什報仇雪恨呢?還有,我如今的情義,就隻剩下了照顧我師兄的孩子這一條了,其他的事情都與我無關。”

    高雅賢見他並不同意,而且話有話,也是無可奈何,卻又並不甘心,又說到:“咱們弟兄雖然不同門派,卻都是墨家門中的漢子,行俠半生,最後落得個束手就擒的下場,難道賢弟就不怕被後人恥笑?”

    劉雅聽後依舊無動於衷,帶著一絲冷笑說:“朝廷的命令也未必是要殺我們的詭計,現今突厥犯邊,說不定朝廷是要把大家整編入軍,抵擋胡寇,隻是你們多慮了。”

    高雅賢聽了急忙說道:“賢弟休要胡說,如果是要防備突厥,向北幾百遠的幽州邊境上,就有成群的突厥飛騎往來如風,要是真的想讓大家抵禦胡寇,何不如叫我們就近抗敵?卻叫我等自備行裝糧食去往千之外的國都,這分明是朝廷居心叵測,將對我等弟兄不利呀。況且李氏父子為人如何?夏王勤儉治國,行仁布義,南邊的蕭銑為保全百姓,封藏府庫開門出降,結果不都是被殺害了?這還不算完,王世充麾下的猛將單雄信,孟孝義,段達等人哪個不是勇猛絕倫、名震天下?他們隨王世充投降後也還不是被姓李的處死?況且這些人與我等弟兄手段、名聲、地位都一般高,何苦隻殺了他們而留下我們?如今之事還請賢弟三思呀。”

    高雅賢剛剛將這話說完,也不等劉雅回答,站在地下的眾人之中便搶前出來了一人。那人三十多歲的光景,全身黑色短打衣服,精壯矮瘦的身材,三字胡,瓜子臉。黑紅色的麵龐上,一雙大眼透著令人膽寒的陰鷙強悍。這人叫做王小胡,本是墨劍門中的劍客,後來成為了夏王竇建德的先鋒之一,因其短小精悍江湖上給了他一個諢名叫做翻天鷂子,一向的暴烈勇猛。如今他看見劉雅一再推辭,不肯跟同大家起兵,早已是憤怒難耐,於是大聲喝罵道:“姓劉的,你好好想想從前的事兒。你們碣石派不過是個下三流的貨色,要不是門主抬愛你們師兄弟,你們兄弟算個什東西?當年眾兄弟輔佐夏王起兵,依著門主的教導,說是要殺富濟貧,除強扶弱。可夏王勢盛的時候,你們兄弟跟著大家,哪個不是錦衣玉食,兵丁奴仆伺候著?可有一日想著門主的教導行俠仗義,隻顧自己享受,還娶了個妖女風流快活。可如今夏王敗了,你就被姓李的父子嚇破了膽,仇也不想報了,富貴也不敢要了,隻會躲在這等死,看你這縮頭王八的慫樣子,哪還像個墨家門的男子漢大丈夫。”

    高雅賢見王小胡出言不遜,急忙喝止:“小胡不得無禮,我們今日來是為了商量大事,大家各自有什見解都可以對眾兄弟講出來,肯與不肯皆聽自便。可你如今說出這個話來,豈不傷了咱們兄弟間的義氣?如今看劉雅兄弟是斷不能與我等一起起兵了,咱們這就走,隻是這一別隻怕從此永訣,斷不能再見了。”高雅賢說完這些話便從炕沿上起身站了起來,但是卻沒有移步,隻是一雙眼淚水打轉,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抬眼看著屋頂。

    這地上的其他人也都按捺不住,紛紛附和:“劉雅兄弟,如今是形勢所迫,就算我們肯做農夫也隻怕朝廷不會放過我們的。我等今日前來就是為了推戴你為主公,共舉大事,兄弟若是不肯,那我們就長跪不起。”說著這幾個人就跪將下去,而這高雅賢卻紋絲不動的站在原地。

    王小胡看見眾人跪了下去更是怒不可遏:“你們休要聽淩敬那廝放屁,我就不信,沒有個姓劉的咱們就成不了大事。縱使非要有個姓劉的為主,我也不信偌大的河北,在墨家門就找不出第二個姓劉的人物來。我今日就是不服氣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說著便搶上前去,勢要動手。

    跪下的人看見這個光景,料想不好,紛紛站起起身來阻攔,當下眾人亂作一團。撕扯之間,鬧鬧嚷嚷,忽地又是傳來一促吸粥的聲音。眾人被這聲音一驚,都停下手來麵麵相覷,隨即回頭一望,那少年依舊在暗影麵喝粥。

    眾人安靜了片刻,王小胡掙脫眾人猛地從懷中扯出來一張紙,摔在了炕桌之上,大聲喝問劉雅到:“你是不必擔心了,官府下的文書,叫我等前往長安,夏王活著的將佐一人不落,唯獨不見你劉雅的大名。”聽見王小胡這話,其他人這時才想了起來,名單上確實沒有劉雅的名字,於是又把目光看向炕內的劉雅。

    王小胡見到這般才又冷笑道:“當初在虎牢的時候我就納悶,夏王叫你做先鋒過河迎擊唐軍,結果你個狗日的看見唐軍殺過來,連劍都沒拔出鞘,掉頭就走,隻可憐了夏王的十萬大軍轉眼崩潰。別人不知道,可我當時就帶著人在你隊伍後麵,看的是一清二楚。原來那個夜出大營跟李二勾結的人就是你。”此言一出眾人盡皆駭然,目瞪口呆看著劉雅。

    劉雅聽見後隻是冷笑了一聲,然後再次轉頭看向窗外,依舊一言不發不與眾人爭辯。眾人一時說不出話來,片刻之後高雅賢開口道:“若王小胡之言為真,正是害了夏王與眾兄弟。今日你不同意與我等舉兵,也不說話,難道真是不管多年出生入死的情誼,要棄我等於不顧?”

    此言一出,眾人皆大怒,其中的董康買向前跑出來大罵道:“劉雅你背主賣友,壞了夏王大事,真正的是狼心狗肺。想你是還記著你師兄王伏寶夫婦自盡的事,事到如今,就算夏王已經不在了你也不完,現在還想我們都給他夫妻兩個償命?”話音剛落,一個碗摔碎的聲音從眾人身後傳來,眾人回頭一看,那吃粥的少年把碗掉在了地上打的稀碎,在那呆呆的望著眾人,眾人也不去管他,一時間都嚷了起來。

    王小胡聲音最大:“你這分明是想要我們去死,你不義也休怪我們不仁,今日你和這個小孽種都活不了。”

    誰想就在王小胡大嚷大叫的時候,本來站在眾人最後的範願突然之間竄了出來,也不多做言語就率先發難。範願跳起來,身體橫著越過炕桌,一記飛腿夾風也似的朝著劉雅掃了過去,炕內的劉雅輕輕一低頭,那腿便狠狠的砸在了牆上。隻可憐那一間破房子,被範願踢的是塵土四下,搖搖欲墜。

    那劉雅躲過這一擊後,迅速的從腿邊疊起來的破被子中扯出一柄帶白鞘的長劍,他身法迅捷,還不等範願落地,一個翻身就撞破了紙窗,滾到了院子當中。餘下的這群人也跟著縱身而出,飛也似的從窗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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