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不擅長講故事的人。

    最初，草原上沒有故事，隻有民謠。

    《聖武記》載：“獻厄魯特俘，彈箏笳歌者畢集。有老胡，工笳，口辯，有膽氣，兼能漢語。上賜之潼酒，使奏技，音調悲壯。歌曰：雪花如血撲戰袍，奪取黃河為馬槽。滅我賢王兮虜我使歌，我欲走兮無駱駝。嗚呼，黃河以北奈若何!嗚呼，北鬥以南奈若何!”

    北部的營地被鋪天蓋地的大雪覆蓋。我和央真坐在虎皮褥子上，守著火塘喝茶。

    我們就這樣一聲不吭地守著那團火，仿佛自己也變得和火一樣蒼老，隻有守住這團火，才能守住我年輕的、瘋狂跳動的心。

    入夜我不太願睡在看不到星星的氈房，我這輩子是伴著星星度過了黑夜。我用力地呼吸著草原的空氣，小時候，薩滿說：我們的身體是上天給予的，我得把自己還給上天。草原人的夢想都是在沉睡中翱翔著的，哇呀的風刮著一點點雪卷進氈門，與樹枝被灼燒的哼唧無力的幹擾著疲憊無力的軀體，遍布著祖先綽羅斯的印記，仍在爆裂中流淌著，飲酒歡暢，身輕如燕，不遠處是嬉笑打鬧的女人和尖嘯嘶鳴的馬群。

    但你不會想到，在這片土地，這一切的歡樂竟然源於對他族嗜血的屠戮。

    第二天清晨，等我走出大氈，白馬央真已經站在門口了。他看到我出來，舔了舔嘴邊的雪，用手哈了口長氣，我們如陌生人般相視一笑，他一笑，眼角和額頭的皺紋也跟著笑了，在雪的點綴下，他那如花的皺紋竟比老苦瓜的紋路還多，連續幾天在馬背上，他還一臉流氓地跟我調侃著土台上文工團那些曼妙多姿動的軀體，眼睛比見到佛陀上貼著的金子還亮，像是能看透和尚們的袈裟。但此時，我們卻不得不維持著緊張尷尬的氛圍，把各自的心事揣進兜。

    當陽光穿破那一層薄霧的時候，就是萬物蘇醒的時刻。若隱若現的太陽正如美嬌娘一般，害羞地躲在厚實的雲層中，雪中的我，呆呆地一動不動地望著空中的她，她好似感應到了什，激動地像個孩子般跑了出來，一瞬間光芒紮入了眼球，害得我一個踉蹌跌入雪中，混雜在青草籽和麥芽的香味，瞬間爬上了我的身體，仿佛真的融入了這雪，這山，這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