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暉站在鎮政府不高的板樓二層眺望著蒼茫映翠的連綿遠山，深深呼了口氣，轉身敲了敲鎮長辦公室的房門，不等麵的人應聲，推門走了進去。

    “呦！回來啦？”一個中年男人從電腦顯示屏前閃出頭看了餘暉一眼，“先坐，自己倒杯水喝！”

    “沒事兒，姐夫，你先忙！”餘暉掃了一眼辦公桌，走到飲水機前倒了一杯水，扭身坐在了一旁的沙發上。

    “怎樣？這次長見識了吧？”聲音從辦公桌傳來，“該回去上班，抓緊時間回去！以後別再想東想西了，你們這些大學生啊，見了點兒世麵，就異想天開，好像除了你們，別人都是磨洋工不做事，就你們憂國憂民……從省到市，再到縣，再到我，再到下麵的村長書記，哪一個不是整天想著怎能讓老百姓過上富裕日子。這是一蹴而就的事兒嗎？……”

    “這滿山的竹子就這看著？”

    “誒？你還真說對了，要是能看著就能讓老百姓有收入，那就看著。市計劃著在保護區周邊進行旅遊開發，縣正在展開相關的論證，等景區開發好了，那就是你剛才說的，看著也能賺錢！……”

    “那要是建不起來呢？就我們鎮子附近的路……你讓遊客長翅膀自己飛進來？沒開過盤山道的敢來嗎？”

    “那就不用你管了，上級領導自然會統籌規劃，你層級不夠，知道這些都超限了。……”一份文件打著滑到了餘暉近前。“好好看看吧，隻要環評通過了，年後上馬！”

    “我看這個不超限？”餘暉歪著身子扯過文件看了一眼，關於撫遠縣東平鎮政府《擬在撫遠縣東平鎮設立鎮辦活性炭加工廠可行性報告的函》的回複函。

    “已經公開征詢過了，現在全鎮人都知道……”

    “都知道？”

    “是啊，你現在不也知道了！”

    餘暉又看了一眼日期，回函就是他不在的這一個月的事兒。之前還真沒聽鎮長說起過。

    “看到了吧，隻要廠子建起來了，最少能解決50人的就業問題，這才是辦實事。你那些虛頭巴腦的就算了，心情理解，鎮領導班子成員對你願意投身家鄉建設，樂於添磚加瓦的積極性和熱情也表示感謝和支持……”鎮長又閃出頭，“你帶去的那些竹編還真賣出去了？”

    “不賣了我還能坐在這兒？”

    “不用有牢騷，就是想讓你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感覺。還不錯！超出我的想象，有剩下的錢給幫忙的篾匠們分一分，畢竟人家也幫著忙了好幾天。如果剩的錢不多，就買箱奶或者八寶粥之類的去看看人家也行。都是看著老爺子的麵子，人家不說什，咱們也別太不懂事了！……”

    “這個不用你說，我在路上也想到了！你批的那點兒錢可是一分不剩了，單子票據都在張子手上呢！這次我沒談成，不會影響你吧？……”

    “不會！”鎮長站起身，雙手叉腰活動了一下，緩步來到來到沙發上坐下，“那不要緊，這次你們三個去的事兒在黨委會上討論過，舉手表決通過的，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你也不要有什心理負擔，本來也沒抱多大的希望，可你要是真談成了，鎮招商引資又增加了一塊兒，談不成也當試錯了。在你之前也有人提過，如果能談成確實能解決幾十戶的增收問題，可畢竟現在實行的是市場經濟政策，凡事還是要遵守市場規律來，蠻幹要不得。現在蜀川是這一行業的龍頭，這是公認的。想要短時間切分市場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不是我們就徹底放棄了。這就像是一部汽車……比如說金杯，車是金杯造的，可車上的零件不可能都是吧？一定會存在下遊企業為金杯服務。既然已經有了龍頭，那我們就做螺絲釘，充分發揮我們的地域特色，在細分市場占有一席之地。我們做事的目的是讓老百姓切實能夠感受到發展和進步，而不能隻是弄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傳統文化華而不實？”

    “別跟我上綱上線！”鎮長瞪了一眼餘暉，笑了笑，“文化要傳，還要一輩一輩人傳下去。可也得分怎傳，你就說咱們老爺子，跟竹子打了一輩子交道，那手藝全鎮也找不出第二個，可他做的最多的是什？席子籮篩簸箕糞兜子，老爺子的手藝做這個不是浪費嗎？沒法子啊，別人需要什，你就得做什，別人也才會掏錢跟你買。這就是最原始的市場活動。你爸為什沒學？還不是因為做竹編不賺錢，想要讓你過好日子，那隻能想別的法子。再打個比方，你看電視的廣告，但凡說什吃了腰不疼腿不疼的，那一定是麵向普通老百姓的，那些說話文縐縐，拿腔拿調的，一定是麵向工薪中產家庭的，這都是一個道理！我相信這些話要是之前跟你講，你一定不相信。這就是做與想的區別！……對了，你表姐又給你介紹了一個姑娘，好像還是你同學，我沒見過，說是人長得挺水靈的！……”

    “她怎……”餘暉皺了皺眉頭，轉過頭看著鎮長，“你也不幫我攔著點兒……”

    “我要是不攔著，十個八個有了！這都是你自找的，你要是不回來，她也撈不著你。我看你該回哪兒回哪兒，大城市待著多好啊，出門公交出租，進門空調冷氣的，就算找對象也得找個雙職工吧？……反正這回我看你表姐是鐵了心了。”

    “姐夫，誰呀？還是我同學……”

    “她跟我叨叨了半天，好像是你高中同學，姓……高？好像是高什慧吧？你小子不會真想回家找對象吧？就算覺著找附近的踏實，那也得找出去在外麵有工作的！”

    “難怪說水靈呢！幹脆告訴我史前原生態算了！……”

    “你小子嘴別這損！人家對你好像印象還不錯。我建議你啊，能跑趕緊跑，你工作沒辭吧？”

    “辭了！”

    “真辭啦？你小子……你一個月工資比我工齡快20年的還高幾倍，還不知足？你還想賺多少錢？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上學把眼光也上高了，就剩下了心高氣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