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兀卓顏神機百變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秋如野 本章:第13章 兀卓顏神機百變

    司禮孟若沒能找到兀卓顏,殊不知他此時就在蒙斯漢。而且,還在孟喜彪渡神祭的第二天來到了上申山。



    “啾啾,啾啾!今兒怪了嘿,一向熙來攘往的藥山竟然如此安靜。”



    兀卓顏在大白天也嚴嚴實實地蒙著巫袍,隻露出一張嘴,懶臥在血藤樹下的一張銀色長椅上,嗑著瓜子抖著腿,嘴不停地念叨。一大把白胡須既厚且長,盤起來可做圍脖,放下去能拖地掃葉。



    腳旁一隻胖乎乎的紅鬆鼠正在玩命刨土,已把周遭刨出了許多個大坑,刨累了就肚皮朝天耍賴一躺,可隻要一聽見兀卓顏喊“啾啾”,就立刻又爬起來繼續幹活。



    神機百變兀卓顏,手眼通天大巫祝。



    已經活了一百五十多歲的兀卓顏既是紮魃部域神,又是山海聞名的巫祝,還是已故的兀卓伊蓮的兄長,也就是慕蓮北莊主子漁、南莊主子淇的親舅舅。



    顏翁精通醫理,喜好研究些古怪玩意兒,江湖綽號“神機百變”,其法器名曰“紮魃神機”,據說可有刀劍盾傘、飛舟屋甲等百種機巧變化,也是紮魃部域的最高權力象征。



    因其行蹤詭秘無常,兀卓顏也被稱作“逍遙神”。



    這隻名喚啾啾的胖鬆鼠,便是這位逍遙神豢養的寵物,有著能夠尋藥識毒的超常嗅覺。此刻啾啾刨得久了,停頓四顧的頻率卻更高了。



    兀卓顏漸失耐心,嘰哩咕嚕說著紮魃語,大意是:“哎呀。你怎這樣笨。這附近到底有沒有地靈菌啊?”



    啾啾一臉懵惑的樣子,說明它也開始自我懷疑。



    可聞著味道明明定在這地下,為何卻一直刨不到呢?



    “罷了。沒準啊,早讓誰給刨走了。許是赤海雲家,或者勾狄那個小毒鱷。”兀卓顏拎起啾啾放到帽子,“咱們再去別處尋吧。”說罷起身,把屁股底下的銀色長椅抽了出來,曲折幾下,竟然變成了一葉輕舟。



    兀卓顏躺進其中,嚷嚷了句“太曬了”,輕舟立時翻起一張遮陽帳篷,顏翁翻身側臥,又拉下袍帽蒙上臉,飛馳而去。



    幾顆被他隨手一扔的瓜子皮,就撒在了地上的一根血藤枝旁。



    而這根枝子,看似並非從樹上掉落的,而是從土伸出來的……



    黑暗,窒息。



    我是活著,還是死了?



    我在哪?娘親又在哪?



    混沌之中,孟喜彪能感覺到自己周圍好像有什東西一直在挖掘,還伴隨著撕咬樹枝的聲音,泥土源源不斷地漏到他的身上,黃雚露的味道刺激著他的鼻子。漸漸地還有了一絲微光,外麵新鮮的空氣透了進來,可那動靜卻突然消失了。



    他依然無法睜開雙眼,仿佛隻是在夢中魂遊。



    我應該已經死了吧。



    靈魂一旦產生了這樣的想法,身體便要真正死去了。沒有了外界的幹擾,他的感官又漸漸喪失,覺得自己好像要睡著了。



    突然,右邊臉頰傳來一陣劇痛,孟喜彪驀地驚醒!



    身體因被厚重的土壤壓著而極端憋悶,可臉頰的傷口似乎是裸露在外麵的,能感覺到山風。



    他用盡力氣卻掙不脫藤繭,發現隻有頭部能動,搖晃掉臉上的泥土,整個頭麵基本露了出來,終於能睜開雙眼,猛吸一大口氣。



    而接下來看到的這個場景,令他永生難忘:



    一隻瘦弱的老野貓,正捧著他連皮帶肉的半張臉大快朵頤,吃得滿嘴是血!



    孟喜彪的頭突然這樣一動,嚇得老野貓一激靈,嘴卻沒鬆。



    它隻是個無主的畜牲,平日就在山刨點東西吃,今兒好不容易發現一具還沒腐爛的屍體,可這屍體居然複活了,小圓眼睛充滿了驚訝,也不繼續吃了,怔怔地盯著孟喜彪。



    孟喜彪現在渾身動彈不得,甚至連嗓子都枯啞閉塞到說不出話來,隻能也瞪著老野貓,雙目射出冰藍之光,喉嚨不斷發出虎嘯低吼,其聲雖然微弱稚嫩,但飽含憤怒凶狠。



    小白虎與老野貓,就這樣對視了幾秒。



    也許是血脈壓製的緣故,老野貓被震懾住了。它不敢再近前,慢慢收斂氣勢,步步後退,最後叼著孟喜彪的半張臉皮飛快地逃之夭夭了。



    孟喜彪終於鬆了一口氣。



    方才那畜牲若是撲上來,摳了自己的眼睛、咬斷自己的脖子,恐怕他也就命喪於此了。



    仰望上申山的塵雲滾滾,孟喜彪悲從中來,血淚橫流。



    自從出生就病痛纏身的孟喜彪,沒享受過一天輕鬆快樂的童年。



    他冷,便依賴病榻前娘親的好言軟語取暖;他痛,便在父君的懷抱中抓咬肩膀;他悲,便聽姐姐、哥哥講述外麵的世界諸多好玩的事情,奢望有一天自己能夠好起來。



    然而這多年過去了,他越來越絕望。



    不要小看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能敏銳地感受到,大家在麵對他時一天天微妙的變化。



    從不能踏出虎狼岩半步,到搬去上申山的藤屋臥床不起。娘親照顧自己日漸疲憊,隨著自己病情的惡化越來越難過哀傷,失去信心;父君將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姐姐和哥哥身上,來看自己的次數越來越少;相比每次和自己說話都心情沉重,姐姐更喜歡和哥哥在一起玩,可以毫無忌憚、輕鬆開心地笑鬧;至於孟蘭姑姑、雷野姑夫、雷花犯掌門、勾狄姑姑,甚至周圍的侍衛、侍女,大家在回答自己對病情的提問時,都越來越敷衍……



    這個孩子就會明白,對於大家來說,自己隻是一個消耗的存在。日複一日地消耗著大家的關愛、時間、精力、耐心……



    他痛恨自己成為旁者的負累,卻又害怕自己被拋棄甚至多過害怕死亡。



    挪去藤屋之後,他的目之所及就是藤屋的一切。狹小的空間宛如牢獄,徒增抑鬱。在矛盾中慌張度日,在病痛中獨自麵對恐懼——是不是我死了,他們便都解脫了?他們會終於長舒一口氣,在短暫地傷心之後,便可以沒有負擔地、開開心心地繼續生活下去?



    在他晦暗的心底,時常冒出這樣扭曲的想法,然後胸廓起伏喘息不止,徹夜無眠。他的情緒也變得暴躁易怒,今兒摔了藥碗,明兒又忍不住衝著娘親叫喊。



    可這些深邃的心事,他甚至都不敢對旁邊的鷯哥吐露。



    而如今,父君娘親、姐姐哥哥、姑姑姑夫……你們全部都拋棄我了嗎?



    你們,竟然把我活埋了?



    娘親——



    娘親不是說過,不會放棄我嗎?



    孟喜彪想到此處,從悲轉恨,咬牙切齒,嘴唇發抖。心髒像被揪起來又揉碎了那般痛,痛到渾身抽搐。



    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和病痛發作時的那種疼完全不同。



    最後漸漸平靜下來,麵無表情地發呆,如同死屍。



    “哎呀呀,我的角呢?”



    一句嘰哩咕嚕的話傳進孟喜彪耳朵,他警覺地抻脖四顧,一位巫祝打扮的白胡子鹿族老翁正眯著一雙紫水晶般的眼睛對著他嘖嘖咂舌,又嘰哩咕嚕地說了幾句,完全聽不懂。



    原來是兀卓顏去而複返。



    之前臨走時,他收了收帽子不小心把一支鹿角掛掉了,心中鬱悶,又折返回來尋找。



    “這是個什東西啊?這恐怖……竟還是個活的。怎給埋起來啦?嘖嘖,眼神還挺凶。”



    孟喜彪不知對方來意,瞧見這個突然出現的白胡子瘦老頭,隻管又亮出凶狠的眼神幹瞪著他。



    啾啾爬到了兀卓顏的肩膀上,吱吱地叫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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