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被發配戍邊的八個鉤吾童兵就啟程了，目的地是蒙斯漢和太華接壤的堯光邑漢華關。
此去堯光邑路途遙遠，寒風更勁。
中途經過昆石關還更換了一批負責押解的士兵，如今的領隊是常被排擠打壓的昆石關副總兵雷福源，也就輪到他攤上這個破差事。
雷福源是灰狼一族，今年五十出頭。
灰狼一族在以白虎白狼為尊的虎狼軍中地位較低，甚至還不如雜兵。
雖然他隻是軍廚出身，但這個副總兵倒也是他自己掙來的——據說幾年前他曾救過此前昆石關鎮守將軍的性命。
可後來那守將告老還鄉，向來對雷福源看不順眼的白虎族總兵孟奇秀升為現任守將，這次令雷福源押解鉤吾童兵，卻隻給他派了四個雜兵，巴不得他出點紕漏，也將他貶去戍邊。
“行，夠了。”
時近正午，雷福源來到交接的驛站，挑開門簾斜眼一看，心想，不就是八個鉤吾的毛小子，又沒長翅膀，出不了什亂子。
於是他略作準備，便下令立即出發，竟不打算讓已經走了一天一夜的童兵們過夜休息一下。
“都老實點啊，別想著逃跑。逃兵一律格殺勿論，想死的就試試。”雷福源說話間眼神掃到少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少年躲開他的眼神，心中鬱悶。
之前看守太多，沒有機會逃跑。現在看守雖然少了，但眼前這家夥可不是什善茬。
“求求將軍讓我們吃口東西吧，又困又餓，實在走不動了。”一個灰狼族的小孩突然下跪道，“您就看在……咱們是同族的份兒上……”
“同族？那你為何要去鉤吾當兵呢。隻能怪你自己了。”雷福源挑眉道，“出發！”
八個童兵有氣無力地拖著腳上的鐐銬，搖晃著出了門，雙手都被拴在一根長長的鐵索上。少年這一路上瞧見比如萆荔等能吃的野菜野草，便有意往嘴塞一些，其實尚有些體力，但也不敢表現輕鬆，走得與其他童兵一般疲累模樣。
從驛站出了城去，尚有幾家飯鋪、酒肆，再往遠處望去，隻能見到關外一馬平川的茫茫荒野。
雷福源與四個雜兵要了一盆黑豆饅頭、五碗白菜豆腐湯，大快朵頤起來，晾著八個小俘虜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蒙斯漢軍中食肉重罪，不過特產的黑豆卻有強身健體之效，營養甚至高於肉食。軍中經常將其加進米麵中製食，民間也好如此。
“喂！我們可是蒙斯漢少主孟喜雨親自赦免的，你這樣虐待我們，如果我們餓死了，消息傳回蒙斯漢城，你一定會受罰的！”突然，一個白白胖胖的金豹族小孩喊道。
“，你們怎會餓死呢。”
雷福源聞言舉著一個黑豆饅頭晃到那小孩身邊，猛地捏住他的鼻子，把饅頭整個強塞入他嘴中。
小孩頓時憋得麵色紅紫，胡亂掙紮一會兒，便斷氣了。
其他孩子都嚇得抱作一團，少年見狀也跟著抱，躲在一個童兵身後以免引起注意。
“順子，記好了，這個童兵吃飯太快，不小心噎死了。”雷福源回頭對身邊的一個彘族雜兵說。
“是。”那個雜兵掏出鑰匙解開那小孩的雙手，將他的屍體隨意地丟進路邊的草叢，又把鑰匙放入懷中的口袋。
這一切都被少年看在眼。
一路向西，在雪草泥地中緩行半日，七個鉤吾童兵總算被賞了碗隻飄著幾粒生米的米湯喝。大家有怨不敢言，隻得繼續忍凍挨餓。
少年心中明白，雷福源壓根不會真給他們什管飽的吃喝，以防他們有力氣逃跑。前方不遠已經隱約可見城鎮，不過照他們現在的速度，恐怕又得要半日時間。
夜色升起，蒙斯漢士兵收起鍋灶，把串聯著童兵們的長鐵索栓在一顆粗壯的枯樹腰上，便各自紮了帳篷入睡，隻留下那個叫順子的雜兵在帳篷外守夜。
他百無聊賴地倚在一塊平石上，時不時就用木棍撥弄幾下火堆，罵罵咧咧地小聲抱怨著。
“喂——”少年招招手，把其他六個孩子叫到一起，“這個總兵心太黑，跟著他走下去，恐怕不用等到堯光邑，我們就都得餓死凍死。”
“是啊，怎辦啊？”
“我有辦法。”少年與孩子們耳語幾句，隨即捏低嗓子，衝那個叫順子的雜兵喊道：“軍爺，軍爺！”
順子不耐煩地起身走來吼道：“喊什喊？怎啦。”
“軍爺，他身上藏了銀幣。”少年伸手指向那個灰狼族童兵。
一聽有錢，順子頓時兩眼放光，聲音還降了幾分：“呦，你小子還有錢？哪兒呢，交出來。”
“別呀軍爺，求求您了，這錢我還得留給我爹呢。”童兵捂著衣服，一個勁兒地往後躲，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孝敬軍爺就是孝敬你爹了。”
順子俯身拽住那童兵的雙手，去探他的衣服，卻突然覺得後脖頸重重挨了一下，眼前一黑，便昏倒在地。
少年丟掉手中的石塊，從順子懷中掏出鑰匙，逐個給大家解開手腳上的鎖銬。
“好了，大家各自逃命去吧。”少年說罷便向依稀記得的城鎮方向跑去。
重傷初愈本就體質虛弱，再加上這幾日的饑寒勞累，少年沒跑多遠便感覺氣力不足。回頭一看，沒想到那幾個小孩都遠遠地跟在他的身後，相互攙扶著向自己的方向走來。
少年歎了口氣，隻得折返回去勸道：“你們怎都跟著我？”
幾個孩子相互看看，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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