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燕戎城門之外,此時城門已閉,城外之人已不可入城。白玉成與馬關寶二人同赴李景勝亥時之約,因在劉金財處取了公幹文書,二人一路無阻,徑直出了城門而去。
那驛站距燕戎城不足二十之遙,原是傳報軍情所用,邊關如有緊急軍情奏報,傳令之人至此便可換馬而行,但燕戎城外百年無戰事,這驛站便成邊關守將落腳之所。因七關軍防守備之事關乎燕戎城安危,守備之人不得將領便不可隨意入城,故而每有軍議,守將便居在此處,得令而入,事畢立返。
二人催馬而行,一路之上不見旁人,戌時未過便到得驛站之外。白玉成欲打馬而入,被馬關寶一把拽住韁繩,俯耳道:
“殿下不必心急,待屬下先行查探一番不遲。”
二人縱馬緩行,將身形隱在暗處,馬關寶取麻布裹了馬蹄,馬口之中又上了嚼頭,對白玉成囑咐幾句,這才黑巾蒙麵,獨自一人探查而去。
馬關寶常在山中狩獵為生,尋蹤覓跡的本事自是了得,這一番潛行探查做得衣無縫,直將偌大一個驛站外外摸了個仔細。隻見驛站馬房之中隻幾匹驛馬與十餘軍馬,鞍之上皆有衝牛關印記,兵營之內數人在臥,人馬數量相合。驛站之內除幾個驛夫再無外人,外甚為清淨。
驛站內院有一屋內起有燈燭,門外兵卒守衛,想是那李景勝起居之地。馬關寶上得屋簷,揭開瓦片一條縫隙,低頭往內觀瞧,隻見屋內僅有一人,正在桌案之前自酌。隻見此人生得胖大,一身將官服色,麵白少須,料想便是李景勝無疑。
馬關寶心念已定,便揭了瓦片,嘬口傳聲,便似那山中梟鷹鳴叫。連出三聲,屋內之人警覺,抬頭往上觀瞧,立時發覺屋上之人。馬關寶以指掩口,作一禁聲之狀,壓低聲音對那人道:
“李大人,有客到了!”
李景勝聞言輕點其頭,掩口道:
“客在何處?還請屋中敘話。”
馬關寶又道:
“大人退了左右,還請稍待片刻。”
言罷便將瓦片掩住,輕聲下了屋頂,原路而返,到得了白玉成藏身之處。
白玉成見他輒回,急問可有異狀,馬關寶將驛站之中所見一一作答。白玉成心中稍安,隨著馬關寶棄馬而行,悄悄潛入驛站之中。
二人一路進得院中,竟未見一人,想是驛夫兵卒皆被李景勝遣回屋中,直到得了內院屋前,隻見李景勝跪階相迎,甚為恭敬。
白玉成見了此情此景,快步上前,將李景勝扶起,口中道:
“將軍莫要如此,快快請起!”
李景勝起身抬頭,見白玉成便在眼前,立時喜極而泣,口中道:
“殿下,屬下等得你好苦啊!”
三人不敢在院中多作停留,便一同入得屋內,馬關寶正將屋門掩上,便見李景勝“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直向白玉成叩頭不已。白玉成見他如此,上前再將他扶起,二人桌前攜手而坐。馬關寶見他二人敘話,不便伴在身側,於是出了屋門,隱身在暗中相護。
二人敘了片刻話,言得皆是過往之事,李景勝取過杯,為白玉成斟上一杯酒,對他道:
“殿下日後作何打算?”
白玉成將杯推在一旁,歎一口氣道:
“這一路之上多曆險阻,我本意去衝牛關尋你,借你之力逃出關外,就此避禍而去,將軍以為如何?”
白玉成心思極細,有此一問乃是試探之言。隻見李景勝默然良久,自取過杯連灌下幾杯,才對白玉成道:
“屬下以為,殿下此舉不妥……”
白玉成聞言道:
“將軍以為如何?”
李景勝複飲一杯道:
“湘王子欲奪冀王之位,下皆知,其雖兵權在握,但於王都之中根基尚淺,德不配位,難服下之眾。如今冀州雖平,各方卻是暗流湧動,如若王權不定,來日必是一場浩劫,殿下遁走異鄉,心懷不軌之人必假你之名起事,戰事但起,下大亂,此於萬民不利啊!”
白玉成聞言稱是,心道這李景勝不過一個邊關守將,竟能有如此之見識,便道:
“該當如何,還請將軍明示。”
李景勝低頭不語,片刻才道:
“屬下鬥膽一言,還請殿下恕罪!如今冀州兵將多有言辭,感念殿下高德,普之下願追隨殿下之人又何止千萬,隻你振臂一呼,便可匯集下英豪回師王都,救民於水火。若殿下不應命,出走關外,即便性命可保,也免不得通敵之嫌,背上一世罵名,豈不悲哉!”
白玉成聽聞此言,直覺一腔英豪之氣欲衝頂而出,倏然起身,在桌上重拍一掌道:
“好!將軍所言正合我意,不瞞將軍,次來便是要與將軍商議此事,還望將軍助我一臂之力!”
李景勝大喜,從懷中取出一物,雙掌呈於白玉成麵前。白玉成取過一觀,果然便是那一半兵符,他伸手入懷,將李景勝差人送來之物取出,兩符相合,隻聽聞“哢!”得一聲輕響,符合便成一隻銅虎形狀。李景勝跪地行禮道:
“衝牛關上下兵士,願從殿下調遣!”
正在此時,屋門“!”得一聲為人撞開,二人一驚,起身觀瞧,隻見馬關寶闖入屋內,大聲對二人叫嚷道:
“不好!有刺客!速走!”
話音未落,又有一人闖門而入,馬關寶不識此人,將來人一腳踹翻在地,自褲管中抽出一刀便要將此人斬殺。李景勝大喝一聲:
“不可!”
白玉成觀瞧來人,乃是一個師爺打扮之人,此時想是驚恐已極,口中連呼“饒命!”之言。料定乃是李景勝心腹之人,便出言道:
“莫傷此人性命!”
馬關寶見二人攔阻,便退後兩步,舉刀在手,作勢欲劈。那師爺見他凶神惡煞一般顏色,直驚得體如篩糠,跪地磕頭不止。李景勝心下憤然,心道手下之人怎這般無用,便喝道:
“怎生這般膿包,起來話!”
那師爺定了心神,這才跳起身來,口中言道:
“大……大人,大……大事不好,有賊人衝殺而來,已……已與兵卒在院外拚……拚殺!”
李景勝側耳細聽,便覺院外刀兵之聲漸近,大喝一聲:
“可知何人來襲?賊人乃有幾人?”
師爺聽他一聲虎吼,立時愣住,再答不出一言。李景勝見狀,罵一聲“膿包廢物!”自屋角架上取過一長柄大刀,推門而出。
這長柄大刀本是將領馬上相搏所使之物,長逾七尺,本不適步戰,李景勝身形較常人高大,持刀在手倒也趁手。馬關寶暗暗心驚,料想這李景勝定是久曆戰陣之人,功夫未必便在他之下。
馬關寶退回屋中,護在白玉成之側,便聽那師爺結結巴巴絮叨不止,想是受驚不淺,言語極是淩亂。此時細觀此人,一副瘦削麵孔,眉眼擠在一處,不似豁達之人。這人一身長衫,躬身駝背,身形單薄,料想也隻是個執筆文墨的文書通判一類人物。馬關寶見不得此類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物,便也不去管他,隻在白玉成身前持刀相護。
直過了盞茶之時,李景勝回返屋中,隻見他一身血汙,一條膀子之上,袍袖已被鮮血浸透,手中長柄大刀鋒刃之上血跡斑駁。一進屋內,便對二人道:
“殿下,賊人勢大,足有二三十人,皆是武藝高強之徒,末將此來手下甚少,已頂不過片刻,事不宜遲,我護你殺出重圍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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