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一夜無事。唯一的動靜便是窗外的蟬鳴,這夏日的聒噪反而使人心中安寧,一覺睡得安穩至極,再睜眼時已是第二日清晨。
岑含悄悄起床穿衣,在院落尋個僻靜處便走起拳架來。其時日頭未起,尚有些微涼意,卻正恰到好處,一口氣入肺頓覺神清氣爽。岑含神意清明,圓轉進退中一趟架子越走越勻,越走越低,到最後幾乎貼著地皮,卻反而越發從容順遂綿綿有序,宛如一點靈犀水麵遊走,隻劃出一圈圈水紋卻不見波瀾。打到盡興處,意不動勁自周流,內循環不斷如濤濤江河,外在靜如山嶽渾然無跡。正忘我時,忽然身後響起拍掌聲,岑含豁然回頭,隻見李嗣昭站在身後不遠處,見自己望著他,便微笑道:“勁收於骨,不露痕跡,好功夫!”
岑含淡然道:“將軍氣息內斂深沉平和,到身後我卻不知,才是真的深藏不露。”
李嗣昭道:“那是你心思都在拳上。換作平日我走第一步時隻怕已被你發覺了。”雙目到處,貌似漫不經心,神意卻已罩上岑含周身。
岑含心一凜,嘴上兀自帶著笑意,雙目卻不動聲色迎了上去。四目相對,二人同時氣息一沉,卻如水中一點墨,墜而後散落於足跟。岑含隻覺對方眼神銳利如槍,捉摸不定;當下以一法破萬法,意入大地導而化之。這一番交鋒無聲無息,良久,李嗣昭目光平和下來,笑道:“好個巋然不動,佩服!”
岑含也鬆下一口氣,微笑道:“慚愧!將軍神目如電,我是沒有別的法子。”
李嗣昭微一沉默,忽歎道:“以足下之才,埋沒鄉野實在太過可惜。你真不願隨我一同征戰下?”見岑含仍是不語,又道:“你若顧及師門規矩,便由李某去找尊師商議,如何?”
岑含沒料到他又提起這事,不禁苦笑,隻得道:“將軍盛情感激不盡,話已至此不敢不以實情相告。之前拂了將軍美意除卻家師教誨之外,實是我尚有心願未了,無法從命。”
李嗣昭雙眉微挑,道:“不知是何心願?李某或可盡些綿薄之力。”
岑含頓了頓,一字一句道:“殺人。”隨即又道:“待了斷了這樁恩怨,到那時若家師應允,將軍不棄;定來麾下追隨。還望將軍見諒。”
話已開,李嗣昭也不便勉強,愛才之人更需敬才,方能得其心。
二人一時俱都沉默,適逢施蘭攜著一孩童出來。那孩子約莫十歲出頭,長得玲瓏乖巧,見到李嗣昭脆生生地喊了一聲“爹爹”,卻是李嗣昭的幼子李繼遠。
李嗣昭見到二人,微感訝異,道:“要出去?”
施蘭微笑道:“八弟這幾日悶得慌,我想著正好無事,便帶他在城中轉轉。”
李嗣昭微微皺眉道:“隻有你們二人?”言下頗有些不放心。
施蘭搖頭:“本是約了六弟一起。但他今日有事,便想改約孫大哥與呼延大哥,卻不想在這遇見了。”幾日相處下來,她與岑含、呼延擎蒼二人也漸漸熟絡,稱呼也由初時的“少俠”轉為“大哥”,但此刻當著李嗣昭的麵叫出來,仍禁不住滿臉緋紅;她武功雖不弱,麵子卻薄得很。
李嗣昭知她性子,也不多;望了岑含一眼道:“但有所需,隻要不違國法不悖俠義,李某必竭力相助。”完便徑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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