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一母同胞，性格卻是南轅北轍，你母親愛憎分明性如烈火，月闕……月闕，卻是胸有城府，我恐你母親會有危險，但我如今的情形……”

    殷解憂沉吟著，雖然諸葛宸將那過往的故事的簡單平淡，但不難從中看出，月闕豈止是胸有城府？而是很有心計，在那件事情上，恐怕她最恨的永遠不是諸葛宸，而是月盈。

    隻是……

    “好。”殷解憂抿著唇瓣，她無法拒絕這個要求，但她看向諸葛宸，道：“我很想知道，月闕是如何上到落日崖上來的？”

    諸葛宸深吸了口氣，久久才道：“你去吧。”

    竟是不打算多。

    殷解憂遲疑了一會兒，終究沒有再多什，她知道，諸葛宸素來悲憫，無論是對待任何人，哪怕是十惡不赦的人，都懷著一顆仁慈之心，即便月闕做了什，他亦不會在背後多，如此一來，反而讓殷解憂心中越發的惴惴不安，隻怕這位月闕，並非好對付的主。

    諸葛宸閉上眼睛，緩了會兒神，從玉枕下拿出一隻做工精致的紅色錦袋，袋口還墜著漂亮的紅纓穗兒，遞給殷解憂。

    “你拿著這個信物，月盈自然會知道你是誰……”

    殷解憂接下，眼眸擔憂的看向諸葛宸，“可是師傅，你的傷勢……”

    諸葛宸微微一笑，平靜無波，“無妨，你們去吧。”

    殷解憂垂下了眼眸，想來諸葛宸必然是很擔心月盈的狀況吧？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們迅速離開。

    “解憂……”

    殷解憂轉身將要離去，諸葛宸低沉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殷解憂回過身來，麵帶詢問。

    諸葛宸沉默良久，卻是歎了口氣，擺擺手，並未多一個字。

    殷解憂心中觸動了一下，不知為何，她忽然看懂了諸葛宸隻是一瞬之間，那眼眸中的意思，父親兩個字梗在喉頭，她卻無法喚出聲來，她努力的抑製著自己的情緒，想著隨便點什道別的話，可是很奇怪的，那師傅二字，居然也無法出口，湖綠色衣袖下的手微微收緊，殷解憂難得挫敗的離開了這間屋子。

    召喚了樓中親信前來落日崖照看，殷解憂便不再停留，和百玉相攜離去，前往洛水。

    百玉也是早有預料一般，竟然在第二日離去的時候便讓冷宵將雲中血月和雲中雪月這兩匹千良駒送到了玉龍山下出口處，方便不少。

    兩人一路而去，為防消息走漏，都是借用朝陽穀的暗樁掩護，日夜兼程，不到半月，便到了洛水境內。

    日暮西沉，殷解憂百玉二人趕路方歇，卻是錯過了鎮宿頭，隻能借住孤山寺廟之中。簡單用了些素齋，二人並沒什睡意，便相攜上了後山。

    此山名為綠涼，山如其名，風景極美，處處綠意，亦涼爽無比，這種涼爽，是讓人舒爽愉快的涼爽，半點冷意都不帶，即便是此時入了夜，也是一樣。

    殷解憂站在一棵古鬆旁，俯視而下。

    兩側山巒起伏，綠意蔓延，一條碧水如玉帶一般橫乘在山巒之間，空中明月姣姣，漫星鬥閃爍，不出的安逸美好，這洛水，不愧是南部最為繁華的地方，風景如畫，四季如春。

    而殷解憂此時的情緒，卻並不如周圍環境這般美好，而是有些複雜，纖細的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湖綠色柔軟的衣袖，美麗的麵孔，卻依舊淡淡，若非是百玉知她甚深，怕也難以發覺她此時的心緒難平。

    一隻大手輕輕的握住了她正在細細摩挲的素手，百玉低沉而悅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放心，有我。”

    殷解憂回眸，臉上難得露出幾分笑意，“我隻是忽然有一些不習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山風起，吹亂了她的幾縷發絲。

    百玉指尖輕輕的拂過，別再耳後，順勢捧起她的臉頰，“你素來是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這個話，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殷解憂輕笑，“我何時不怕地不怕？我害怕的事情可多了，隻是樣子做得好，騙過了好些人罷了。”她垂下眼眸，愛憐的靠在百玉的胸前，輕輕環住他的腰，努力的呼吸著他身上那熟悉而好聞的氣味，“還好有你陪著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

    百玉溫柔的環抱著她，下頜磨蹭著她的發頂，輕聲安撫，“你隻要將她當做一個尋常人便是了。”

    “我也想，可她並不是尋常人……”殷解憂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和歎息，還有些懊惱和不知所措。

    “你不知道，我……我原來便沒有父母，後來又是對親情這種東西失望到底，一直以來，對梅太妃的照顧看護，也隻因為她是我的親生母親，我有道義上的責任，僅此而已。後來她對我開始隱瞞一些事情，幹涉一些事情，我便有些排斥，雖然照顧和看護依然，卻已經不想再見她……可是卻沒想到，自己還有這樣奇詭的身世，師傅變成了父親，聞名江湖的玉修羅變成了母親……”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輕輕蹭了蹭百玉胸前的衣襟，“你玉修羅的脾氣好不好，她會不會……”

    她忽然不話了，玉修羅的脾氣好不好？

    下人都知道，玉修羅的脾氣乖戾怪異，單從她那兩個徒弟的身上便能看得出來，她心有情殤，兩個女兒也是生下便送回了月家，一個由月如梅做主送去了諸葛宸處，另外一個月如梅自己帶在身邊，後來月如梅去了，便托付給了謝爺爺照看，玉修羅本人甚至從未參與過她和川的成長，現在她貿然出現在玉修羅的麵前，又要如何應對？

    “相信我，下間任何一個母親，都喜愛自己的孩兒，月前輩也不會例外。”

    殷解憂皺著鼻子道：“她喜歡不喜歡，又關我什事情。”

    嘴硬。

    百玉輕笑道：“那不就是了，你隻當她是一個需要幫助路人好了，順手為之，處理完了便走。”

    殷解憂輕錘了百玉一下，卻忽然周身一僵，方才，她竟然下意識的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但百玉卻反應自然而然，一點也不意外，這是……怎回事？

    百玉握著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她的指尖，像是沒有感覺到她那忽然的僵硬一樣。

    隔了一會兒，殷解憂情緒稍緩，她狀似無意的輕聲道：“百玉，你……你神智彌散的時候，會對周圍發生的事情有所感知嗎？”

    “偶爾會。”

    殷解憂忽然變得有些緊張，她卻很快安慰自己，也許她那些話的時候，百玉恰巧沒聽到，一切不過是自己疑神疑鬼吧？她這樣安慰著自己，可心卻一直提著，有些事情，她賭不起，也不敢冒險。

    她斟酌著用詞，笑著道：“我一直覺得你應該是可以感覺到一些外界的事情，你的眼睛告訴我的。”

    百玉深邃的黑眸之中，似乎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快的讓人無法捕捉，“我似乎……”

    殷解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卻要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和表情。

    “什？”

    “我總是感覺到自己的胸前濕漉漉，沉甸甸的，然後心便抽著疼，一下又一下，像是被什人剜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