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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鄉下傳統的習俗：這是大年初一。

    一冬沒下的雪從昨兒傍晚，一直下了一夜。上，地上，樹上，房坡上，院子到處是白茫茫一片。

    大街上，由遠及近，傳來一聲聲梆子的敲打聲，還有打更人千篇一律喊了多少輩子的那句諴語：幹物燥，心火燭。

    還有，近處，遠處的公雞打鳴聲。

    還有，零零散散的爆竹聲，漸漸密集多了起來。

    還有……

    正是五更時分。雖然上地下白花花一片，但還沒亮。

    守了一夜歲的翰林府各家各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在卞家祠堂祭完祖，又回到了不丌齋。

    這個規矩是翰林爺爺臨走前立下的。每年大年三十，所有卞家子孫後輩必須在不丌齋守歲。四更祠堂祭祖，五更回到不丌齋向翰林奶奶跪拜叩安。

    這個規矩一直延續了幾十年。

    翰林府是個大家族。孫子重孫子還有滴溜孫，老老少少，就有好幾十人，再加上府各房的太太，還有未出嫁的姐，還有管家丫鬟老媽子等下人，少也有上百號人。

    不丌齋院子外麵的格廊站滿了叩安的人。畢竟是三九，盡管人們穿得厚厚實實，但還是有好多人凍得渾身打顫，特別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和婆娘孩子。

    翰林府所有的人眼巴巴地望著院兩扇黑漆的大門。

    不丌齋是翰林府最年長的女性老祖宗翰林奶奶住的院子。院子不大，位於翰林府的中心。隻有五間老房子，坐北朝南，三麵圍牆形成一座獨立的四合院。起不丌齋，它可是翰林府無二的見證者。幾百年前，卞家的老老祖宗逃難落戶到布鎮後最早的落腳點就是不丌齋。當年這隻是亂墳崗中間的一塊空地。老老祖宗在空地上搭起了一座茅草棚。以後，隨著時間推移，茅草棚翻蓋成了土坯房，直到道光九年，卞家寒門出了個進士。被皇帝欽點進了翰林院。這就是翰林奶奶的男人翰林爺爺。翰林爺爺入仕為官後不幾年，土坯房變成了磚瓦房四合院，再以後，四合院周圍陸續建起了好幾座風格不一的院落。又過了多少年，翰林爺爺告老還鄉，回到了四合院，不知出於啥原因，給四合院起了個奇怪的名字：不丌齋。翰林爺爺走後，兒孫們曾無數次地勸翰林奶奶離開不丌齋，可翰林奶奶死活不肯。

    就這樣翰林奶奶一直在不丌齋住了幾十年。

    昨晚盡管輩們一再勸阻，她還是和輩們一樣在祖宗牌位前跪了大半宿，而且四更輩們祭祖走後，她依然跪著。剛才的雞叫和梆子聲，她都聽見了。孩子們來了，她得起來了。翰林奶奶梳攏下花白的發髻，然後揉揉惺忪的眼睛，長長地出了口氣。她先是雙手按著地，身子前傾，撅起子，緩緩舒展下雙腿，然後雙手扶著膝蓋，慢慢站了起來。但並沒有站直，依然佝僂著腰，顫顫巍巍地走向供桌旁的太師椅，最後坐了下來。又是一聲長歎：老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