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三弟，你已經定親了啊，按照日子很快就該成親了。”

    蔫蔫的宗德突然冒出一句，大家想起這才是要商議的重點。宗允瞪了二哥一眼，自嘲地笑道：

    “娶那個妮子還不如娶我大姨媽呢。那時要不是大哥不能得罪了這一門親戚我才不會點頭，現在正好退了。大姨媽都不怕我怕什。不過我不想太過分，隻要她願意，就娶她做側妃吧。”

    蕭蓉正打算要回娘家，碰到這檔子事也當仁不讓地參加了商議，她道：

    “你們的父王死的時候我就發過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已經六年了，又加上了阿絡的一條命，這個仇我沒有忘。你們得都對。宗政不願意，完全有道理。這件事要是放在十年前，秦國夫人想都不敢想，不要來探口風。放到現在，難聽點，就是乘人之危。宗德提醒得也很好，訂的那個女孩和中宮有點關係，但也同樣和齊國長公主有關係啊，長公主要是不什，那個狐狸精為什要摻和。她如果看著不爽想要插一腳，那才正好。就是宗允的話：秦國夫人都不怕，咱們怕什。不過，得最好的是宗允，為了替父報仇，別娶個有錢有勢又喜歡你的女人，就是以身飼虎又有何不可。宗允，你當我是繼母、姨、或是大嫂，什都可以，我敬你。”

    蕭蓉真的站起來給宗允蹲了一禮。宗允紅了眼眶，走過來扶起她來。蕭蓉坐回位置又接著道：

    “我回娘家後就去見元妃娘娘，這件事沒有她點頭就是白做。她是太子的親娘，這是公開的，隻要狐狸精殺不了她，將來她就是皇帝的生母皇太後。從你們母親和我這論，我們和她算得上是一家人，隻是隔了好幾代，這件事要是能成就拉近了。不但能保護一家人，在朝中重新站穩腳跟，還能幫咱們把仇報了。”

    這些話蕭蓉當然不能對元妃，她接著齊國的話道：

    “大姨得對，宗政他們都是極願意的，是我的，這件事要讓元妃娘娘知道，娘娘同意才能定。”

    耨斤是個極聰明的人，一下就明白了今這事的意義。這幾個帝國最尊貴的婦人是來和自己結盟的。

    齊國長公主口口聲聲是一家人，其實起來齊國和自己除了弟媳和大姑子這種因為做了皇帝嬪妃才有的關係之外，血緣上幾乎沾不著邊，齊國和蕭菩薩哥才是近親。齊國的丈夫蕭繼遠與菩薩哥的父親蕭隗因是過繼的親兄弟、血緣上的堂兄弟，菩薩哥是齊國正兒八經的親侄女。繼遠、隗因和太後蕭燕燕這一枝和蕭耨斤所屬的國舅族是一顆大樹上的兩根枝杈。魏國長公主和蕭蓉因為蕭排押的關係，與耨斤倒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一家人。

    然齊國從來沒有將皇後當做一家人。齊國從憎恨玷汙了父皇母後名聲的韓德讓，自從大伯蕭隗因娶了韓德讓的妹妹，她就把他們和他們的兒女視為異類。雖然韓氏抬入皇籍姓了耶律，但在真正的皇族看來，就好比野雞攀上梧桐樹以為就能變成鳳凰一樣，隻是個笑話。蕭菩薩哥仗著舅舅韓德讓的勢力正位中宮就是逆，萬幸老有眼，讓她的兒子都死了。如果這個野心勃勃的女人當上太後，像母後蕭燕燕那樣把持下，那才真的是契丹貴族的沒頂之災。

    耶律隆慶、蕭絡的死是皇後欠下的血債。而對於齊國來，除此之外還有一筆帳：廢後蕭婉是她的兒媳婦燕哥公主的娘，也是她的孫兒孫女們的外祖母，在多年殘酷的宮鬥中，齊國一直都是蕭婉的依靠。菩薩哥逼蕭婉自盡，也讓她們之間的仇恨變本加厲。

    蕭耨斤對這些恩怨一清二楚，然她自己卻與長公主們不同。對先前的主子太後蕭燕燕，耨斤始終感恩戴德，感激之情後來延續到太後鍾愛的皇後身上。句良心話，沒有與皇後的交易，也就沒有自己的今。可是日久長，她不再單純幼稚，看清了皇後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極度自私，感激之心漸漸變成委屈和不滿。到了後來，她更是時時刻刻擔驚受怕，總覺得皇後要害死自己。在深夜輾轉反側睡不著覺的時候，耨斤常常撕心裂肺地想起被皇後奪走的兒子，傷心得淚濕枕褥。她不是沒有暗自想過，自己才是太子的生母，比皇後出身更高貴，為什不能取代她成為後宮之主。一想起能變成像太後那樣的女人她就渾身燥熱。可是這種想法剛一露頭就被自己掐死了。韓家在契丹經營了四代，第一代韓知古生了十一個兒子、好幾個女兒，第二代單是韓匡嗣一門就生了九個兒子也有好幾個女兒。他們封王拜相、開枝散葉。權勢熏時，契丹和漢人中的顯貴都爭相與他們聯姻，如今早已是盤根錯節、樹大根深。到了蕭菩薩哥，她的父族人丁不旺，隻生了她和她的一兄一弟，哥哥蕭紹矩已經死了，隻剩了弟弟蕭浞卜，但是她還有一個已經成年的養子蕭匹敵，這一弟一子都開始受到朝廷重用。蕭浞卜做了駙馬，尚的就是自己生的岩母堇。菩薩哥既有才貌又有心機，在後宮中早已植根深厚。太後和韓德讓生前她攬權霸道，皇帝處處優容遷就。太後、丞相死後，皇帝親了政，不但沒能改變這種情況反而讓她變本加厲。而自己呢，入宮十七年不算短了，可是缺乏前代打下的基礎，靠自己一手一腳打下，很快就已年老色衰，既不能左右皇帝也不能控製後宮。雖然有五個兄弟，都入朝做了官，可在朝廷也同樣是根基尚淺的幾棵孤樹。而且他們一個個都是忠誠勤勉的老實本分人，大哥蕭孝穆做到了擁有兵權的北府宰相，卻從來都是以忠直無私著稱。自己在後宮爭權奪利根本指望不上他們。

    然，如果有了長公主和她周圍勢力的支持呢？長公主們不是正好擁有自己所缺乏的根基嗎。

    在略一沉吟之間，蕭耨斤的內心已經翻騰了好幾個個兒，她站起身道：

    “長公主這我怎敢當，宗允是皇上親侄、先帝嫡孫、金枝玉葉，不知秦國怎敢想，難聽點真是癩蛤蟆想吃鵝肉，我都覺得臉沒處放，她竟然好意思開口！這事一定不是她的主意，肯定是身邊那些溜須拍馬的人攛掇的。按我不能同意，不能讓宗允吃這個虧。但長公主既把話到這個份上，我要是不同意就是不知好歹了。這吧，隻要兩位長公主和國妃點頭，我沒有二話。”

    好像敬酒一樣，耨斤舉起手中那杯稠糊糊變溫了的茶盞，呷了一口。齊國三人起初見元妃半沒話以為她不答應，現在聽她出這番話來，都頓感意外驚喜。三個人站了起來，齊國也啜了口茶，道：

    “想不到元妃這善解人意，話得貼心暖肺，怪不得皇上喜歡，上護佑，讓你有兩對好兒女。我這個當大姑姐的真心敬你。”

    四個人的心一下都覺得彼此親近了許多，重新坐下之後，蕭蓉坦率道：

    “元妃娘娘，這件事麵還有些麻煩。宗允原先是訂了一門親的，準備今年夏就過門。女家出身夷離畢帳，也是咱們的遠房親戚，不過剛剛出了五服。宗允秦國夫人年長位尊，自然是正妃，那個女孩才十六歲，隻能委屈做側妃。如果她們家不幹，還有一條路就是退婚。這件事本來沒什，就是不知道皇後會不會介意。”

    蕭耨斤心咯了一下，這豈不是要和皇後叫板了？難怪兩位長公主如此鄭重其事，看來不但是來結盟，還是來拉上自己宣戰的。然而話已經出口，還能收回來嗎？心千迴百轉地想了一番，權衡之下覺得事情也許沒有那嚴重，夷離畢帳就是太後蕭燕燕和他的兄弟蕭隗因、蕭繼遠所屬的國舅族分枝，既然女孩出身這個帳房，就不但是菩薩哥的親戚也是齊國長公主的親戚，長公主既不介意，皇後也不會介意，除非她有意找茬。於是道：

    “我爹死得早，大姐和娘一起拉扯我們七八個弟妹長大。大姐對我有恩，我巴不得她後半輩子過得舒心。按改了原來訂好的親，給人家降了位分不太合適，可是既然宗允願意，我隻有替大姐感激的份。遠房親戚的事，皇後應該不會插手。要介意，齊國長公主在族中年高望重，也應該是長公主介意。長公主都恩允了，皇後還有什可的？”

    齊國見她知竅，更加高興，拍著胸脯道：

    “就是這話，狐狸精要是出頭，才不會是為了親戚麵子，就是見不得咱們好，讓她找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