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老太推開陳亮,一瘸一拐走過去,直勾勾盯著不錯眼珠。
“弄上山,你還好意思說?”
她的話,如她的步子,緩慢而紮實。每一個字,都擠進眾人耳朵,重重落到眾人心上。
眾人圍在後麵,沉默不語,心歎息一聲。
這個兒子,上輩子造了多少孽。更何況另一個也是。
造孽,真是造孽。
陳二喜囁嚅著,臉上火辣辣,一直扯著自家婆娘回屋。所謂弄上山,誰不知道什回事?
他的小兒子,陳學文,猶不自知,毫不在乎地說:
“有什不好意思,抬棺還是我抬的,我爸、學武全都抬了,大伯可沒抬。”
餘老太咬著牙,僅餘的幾顆,氣得右手不住顫抖。她吐出一個個字,也是顫抖著說:“老頭子病了,你們不拿錢,等著他死……”
“這也叫弄上山!”她頓了一下,聲音無比尖銳。
陳學文漲紅臉,尚知榮辱,冷哼著甩手進屋。陳二喜低著頭,一語不發,默默跟著進去。
陳二嬸杵著不動,甩開陳二喜的手,臉上掛著刻薄的譏笑。
不是她老娘,她當然不在意。
與之同心,陳學武,上前兩步,扯著大嗓門,道:“怎不是,住院、辦喪事,我家少出一分錢了?”
“就是,你吃得誰家飯?”陳二嬸叉著腰,跟著伸脖子叫嚷。
陳亮站著沒動,在餘老太斜後方,靜靜看著這一幕。眼睛緊盯著餘老太。他知道,以奶奶的性子,這口氣得自己出。
要不然,她晚飯都吃不下。
餘老太也站著,如枯老的古鬆,怎也不願倒下。她隻剩皮包骨頭的手,死死抓著棍子,就如將死公雞的爪子。
“我打死你這個畜牲!”她的臉上,每條皺紋都繃緊。
她忽然舉起棍子,沒有劈下去,而是直直捅過去。這樣節省時間,速度更快。
沒有用的,即便這樣討巧。
陳學武正值壯年,孔武有力,一下子跳到旁邊。躲開了,輕而易舉,棍子還沒有打來。
若不是餘老太年邁,走路都蹣跚,他恐怕會一把抓住。
頂回去,頂得餘老太摔倒。
餘老太可不甘,表情抽搐,再次捅出棍子。這一次,朝陳二嬸捅去。
陳二嬸微微仰頭,眼睛瞟向頭頂,嘴角露著一絲得意的笑。正是因此,棍子捅來,她才驚慌地發覺。
如一隻老母雞,撲哧撲哧奔向一旁。
險之又險,擦身而過。
陳亮看得心疼,眼眶有點熱,奶奶已經老成這樣了。他仍記得,大二的時候,奶奶還可以挑一擔柴火。
兩年,已經這樣了。
餘老太兩條褲管,空蕩蕩的,就像隻剩兩根骨頭。可是,她即便顫抖著,仍然一次又一次打過去。
陳亮上前,扶著也好,幫忙也罷,她全都推到一邊。
她怎推得動,陳亮自己退下的。
旁人瞧著,也暗自心酸。不少人上前,分別拉開、勸解。
陳二嬸有點怵,懶得計較,半推半就想找個台階下。可是,她雖轉過身,偏過去的臉,表情依舊很膈應人。
餘老太僵在那兒,一動不動,野豬似的盯著陳二嬸。
就是這眼神,陳二嬸覺得不爽,一時也不想順著“台階”下。然而,她的身子,畢竟已經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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