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門衛張大爺拿著鐵鍬出來鏟冰,我才艱難地平複了心情,這時,教室方向已經人影綽綽,風聲雨聲讀書聲了。
隱約還能看到張老師靠在門框上抽查單詞的漆黑剪影。
我把內部飄著字母或者英文的肥皂石收到書包,匆匆上了樓。
班級在五層的108班。
重點一班,俗稱精英班,出去能讓生活在縣的人們發出一聲由衷地讚歎。
樓道依舊伸手不見五指。
一方麵是因為現在是冬,晝長夜短。
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我上課的這棟教學樓是新蓋的,照明設施還沒跟上。
來奇怪,我的上學經曆總是能撞上所謂的富商捐款或者校長換屆。
學的時候,那個話末尾總是帶著“嗯”、“喝”的舊校長,某莫名換成了一位梳著七八十年代大波浪發型的新校長,原因竟然隻是一場席卷全國的大流感。
簡直不可思議。
等到了初中,還沒開學,我就收到了學校的通知,全校休學半年。
這次是因為有富商回報家鄉,給破破爛爛的二中投資了119萬,用來建新校區。
校,區,啊!
同期的朋友們笑著跟我,以後二中不定要改名叫一中了!
可等到初一要開學了,校區竟然變成了一棟半商業半教學性質的四層大樓,以及一座推平了幼兒園才碾出來的土路操場,操場旁還有一半沒蓋起來的公共廁所。
家長在氣象站工作的一個妹子告訴我,明年這個時候,東山就會被改造成一座山林公園。
東山?那座祖墳遍地的荒山?
簡直不可思議。
我不知道那位富商知道這件事之後會是什心情,窮山惡水出刁民,貧困真的能把空裝到井,然後把所有人變成呱呱叫的青蛙。
或者,
其實富商已經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呢?所以才捐那多錢?
我記得學的時候有個叫太平洋的基金會也捐過款,整整100萬的硬紙板支票。
我們還列隊舉著紙黃花歡迎過。
可這筆錢直到舊校長離職,新校長上任,才終於變成了我們學0多間大平房的新屋頂,以及校長辦公室的一整套多媒體設備。
我當時五年級,懵懂著明白了一些道理。
慈善本身是好的,富商也不都是剝削人的,太平洋原來也不光是海。
因為這些都是美好的,而美好的總是被人向往的,所以有些大人總希望把這些美好留在身邊,然後119和100就變成了破操場和瓦片屋頂。
簡直不可思議。
我們要是哪也變成富商,變成太平洋了,卻害怕家鄉了怎辦?
……
“李默?”
“李默。”
我怔了怔,回神發現張老師的手在我臉上晃過來晃過去,當然不是在扇我的耳光,而是類似招魂那樣的晃。
四下環顧一周。
不知何時,我已經走到了教室門口,而且背上的書包也不見了,身後站著班的幾個三好學生,他們驚訝和羨慕的視線戳得我後頸發涼,雞皮疙瘩此起彼伏。
“不錯,不錯,怪不得今來這早。”
“很好,老師果然沒看錯你”
張老師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還讓其它同學向我學習。
我低頭一看,手上竟然握著那塊兒肥皂石,而且肥皂石的那些字母竟然都不見了。
一股涼氣從我的褲腿鑽入,一路蜿蜒,順著脊椎骨鑽入了我的咽喉。
就像很多描寫的那樣,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既然李默你是第一個找老師我背完全文的。”
張老師著話,抓著我的肩頭把我麵向了身後的幾位同學。
“那今李默就是你們的抽查組長了!”張老師。
抽查組長,代替老師檢查學生們有沒有背會課文的存在,我學和初一年級的時候經常當選。
尤其學的時候,自然老師前腳在黑板上寫完背誦點,我後腳就能登台勇奪第一。
論快速記憶,我還真沒怵過誰。
數學,物理。
語文,政治。
等等等等……
可我就是沒當過英語課的抽查組長。
文言文都比那些個蝌蚪一樣的符號背起來順口好嘛?
況且,我都不知道給張老師背了什課文。
低頭一看。
果然,
除了看上去已經平平無奇的肥皂石,我連書都沒有拿。
正想著,真正背了些什的同學們圍了上來,張老師笑著對我點點頭,轉身走進教室。
“李默,你真厲害!”
“是啊,是啊!”
“英倫腔是什?為什你背課文的時候和我們的讀法有點不同?”
“對哦,張老師誇你英倫腔正宗,教教我們唄?”
“李默。”“李默。”……
我豎起右手,手握著轉眼間連光都發不出來的肥皂石,餘光一瞥,大家同樣對石頭視而不見。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