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
什叫不存在?
不是實與靈的分割……那還能是什分割?
……
“嘰嘰——”
幾聲清脆的啼叫打破了死寂,安蘇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下意識看向身後。
身後的花壇種植著長不高的矮小灌木,枝叢中,隱約可以看見一個枯枝雜草編成的鳥窩。
聲音就是從那傳出的。
安蘇沒有經過思考,本能地將身子往前探去,從正上方把視線投下——
巢有四個鳥蛋,其中的兩個已經破開,雛鳥正長大著嘴巴朝向安蘇,發出尖銳的泣鳴。安蘇通過常識判斷,雛鳥在夜晚一般會睡覺。所以,這應該不是它們在索取食物,更像是被外界的動靜驚醒,本能地通過啼叫來尋求保護。
安蘇看著它們,歪了歪腦袋。
“怎會把巢建在這……”
也許是因為罪伊甸缺少完整的生態鏈,失去了天敵的鳥類會將鳥窩建造在低矮的灌木叢,而不是高空的樹上。
安蘇看向鳥巢內部。
兩隻雛鳥也許是剛出生不久,它們皺巴巴的身體還沒來得及長出羽毛,針孔似的毛囊看起來密集,在視覺上醜陋甚至說是有些惡心。粉紅色的皮膚總會讓人聯想到老鼠的幼崽,那副張大嘴朝著天空索取的模樣還莫名地讓人感到厭惡。
聽起來似乎有些過分“惡意”,但安蘇沒覺得自己心理上有什問題:人是一種能將“感知”和“想法”建立聯係的動物,對待那些醜陋的、不符合某些觀念的事物,總會產生惡意的看法——甚至從此衍生出仇恨。
“每個人對幼崽的態度都不一樣啊,包含和苛刻的都有。不過說到底還是看顏值,一切感知視覺當先啊……”
安蘇現在很享受這種“能夠轉移注意力”的突發事件,這能讓他暫時從塞維爾的謎團怪圈脫離出來。
“你們的媽媽呢?”
即使真的讓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來,也說不出這樣幼稚的話。
安蘇也意識到自己像個幼稚鬼,自嘲式地笑起來。他調動了極少量的靈能,微弱的光點在他的食指上亮起。這是一個超小型的治愈術式,除了治療傷勢以外,它還能幫弱小的生靈增添生命力,足夠支持這兩隻幼崽健康地長大。
術式脫手,純淨的藍光從兩隻幼崽的身上閃過。它們明顯被嚇了一跳,在巢穴慌亂地爬行。它們也顯然得到了靈能的滋養,變得過分有活力——沒有發育成型的翅膀撲騰個不停,撞擊在邊緣的樹枝上已經能發出輕微的響聲。
不過,見到此情此景的安蘇皺了皺眉頭,他發覺另一邊的兩個鳥蛋毫無動靜,靈能的幽光在蛋殼上停留片刻便逐漸消散。
這隻有一種可能——還未破殼的生命已經胎死腹中了。
安蘇不覺得意外,野鳥的幼崽存活率本就很低,無論是開始的孵化還是之後的成長過程,隻有三成的雛鳥能順利長大。安蘇隻是覺得有些難過,但也沒有放在心上。
突然。
正上方傳來淒厲的鳥啼聲,一隻純黑色的大鳥扇動著翅膀從安蘇麵前掠過。安蘇在晃神間一個低頭,躲過了近在咫尺的利爪。
但還是有碎發被閃爍著寒芒的羽翼切斷,連順著額頭處被鋒利的翅尖劃破,滲出猩紅的血珠。
黑鳥一擊不成,本想回到天際繼續盤旋。但不知道出於什原因,它繞著安蘇飛了兩圈,撲打著翅膀降落到安蘇麵前。
黑鳥背對著巢穴,將翅膀撐開到最大,努力地讓自己顯得更有威脅。它張嘴發出刺耳的嘯聲,一雙幽綠的眼睛在夜幕發出尖銳的光,與那輕薄的羽翼一樣鋒利。
見安蘇隻是呆呆地捂著額頭,沒有反應。黑鳥小心翼翼地抬起腳,趁著間隙猛地扇動翅膀,往空中一個躥騰而起,和小孩子手掌一樣大小的利爪朝著安蘇的雙眼飛撲而來。
【幹什?】
安蘇隻能撲倒躲閃,一股強風帶著禽類特有的臭味從他的麵前拂過。鮮血還在從剛才的傷口處往外冒,強烈的鐵鏽氣配合著腥臭刺激著安蘇的鼻腔,讓他有些暈眩。
【我明明在幫你,我剛才還幫了你的孩子!】
這是靈性的溝通,安蘇沒有空閑來構築與動物交流的術式。他在靈性的頻率低語。
無限的湛藍又一次占據了安蘇的眼眶。
他的狀態又有些詭異的異常。
“一模一樣,所有的【受棄者】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你們的軟弱無法支撐你們【得救】。”
他無情地控訴著:
“永遠是長不大的孩童,永遠苛求著偉大的庇佑。每個人都有著自己定義的,全部由虛偽與浮誇構成的正義。
貪婪、無知、愚昧……
掙紮的,醜陋的,天生攜帶著無盡惡意的眾生啊……”
【誰當得救?】
恍惚中,安蘇感到憤怒。無窮無盡的戾氣順著靈性之海上浮到自我,不知何時積壓著的龐大委屈將“安蘇”淹沒。
這股痛苦不來自現在的“安蘇”,它來自於更深的自我。
“嘰嘰——”雛鳥似乎感知到親人的到來,更加興奮,被靈能強化了的身體發出更為高亢的啼叫。
【吵死了——】
“嗡——”
虹光閃過。
安蘇沒有表情地放下手中的槍。
【光彈】的力量沒有阻礙地抹除了黑鳥。
同樣的,靈能也將它身後保護著的兩隻雛鳥殺死,化作徹徹底底的虛無。嘈雜煩人的叫聲也在這一瞬間熄滅,融化在沿途的銀河路徑。
“叮——”
金屬的槍支落地,發出沉重的,不是那清脆的悶響聲。
安蘇緩慢地蹲坐下去,身體一點點佝僂,顯得更加矮小。
“操!”
他痛苦地捂住額頭,試圖將流個不停的鮮血止住。這個世界的猛禽的爪子帶有倒鉤,被劃破的傷口乍一看沒什大事,實際上內部已經是血肉模糊。
但肉體上的痛苦在此刻也不那明顯。
安蘇愣愣地放下手——滿手都是猙獰的血漬,似乎在映射剛才的殺戮。
盡管是出於一時的反擊,但安蘇還是知道——自己有無數種方法可以不傷害黑鳥,隻讓它失去攻擊能力。
但當時,那股浸透了整個自我的戾氣浮上心頭,還是讓安蘇下意識地進行了最高規格的攻擊。回想起來,他甚至覺得莫名其妙。
自己為什會近乎失控的“憤怒”和“痛苦”?那股幾乎要淹沒全部意識的委屈和自暴自棄在提醒著安蘇:他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
“彌賽亞,我是不是太殘忍了?”
【也許是吧——】
“?”
【……】
回答的內容沒什問題,但安蘇突然瞪大眼睛,他從地上猛地站起身來。
“你是誰?”
雖然很像,但安蘇還是一下子就聽了出來:剛才回應的不是彌賽亞的聲音。這道聲線也出於這具軀殼,但明顯與彌賽亞的靈性特征不同,他似乎要顯得更“活潑”一些。
但自己使用的,明明是自己的靈性渠道——理論上隻有“安蘇”和“彌賽亞”才能使用的靈性通道。
“塞維爾?”
安蘇試探性地問道。
【嗯……很可惜啊,雖然這也是答案之一,但不是我想要聽到的回答呢。】
【要不你再猜個別的?】
因為用著和安蘇同樣的聲線,這個聲音聽上去更像是“灑脫的”,“釋然的”,“卸下了負擔”的安蘇本人。
或者說是,剛來到這個世界的安蘇。
安蘇沉吟片刻,又猜測道:
“你是未來的我?”
【bingo!】
……
也隻有這個結果了,聯想到時間輪回這項能力。住在這具軀殼的意識說自己不是塞維爾,那就隻可能是安蘇自己。
【唔……勉勉強強也可以這樣說吧,兩次就猜對了,我應該誇誇你嗎?真不愧是我本人!】
感覺好跳脫……未來的我是這開朗的一個人嗎?
安蘇的思路險些又被帶偏,他趕緊把話題拉回正軌:
“我為什突然就可以和未來的自己建立聯係,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
【不不不……其實之前也有過一次,隻不過是被你下意識忽略了。】
什時候?
安蘇隱隱約約地想起來,自己在離開藏書閣時的失神。
【那個時候,也是我和你建立了聯係?】
潛意識,安蘇記不起來自己當時具體說了些什,這也隻是他的猜測。
自稱未來的安蘇自顧自地接下去:
【為什我們之間會建立聯係……其實我也想知道呢。也許是因為過去與未來的記憶相互勾連?掀起了足夠規模的靈性動蕩。】
【或許也和這特殊的環境有關,不然我也沒辦法和你直連啊……】
未來的安蘇似乎話有話:
【你不欣賞一下你的傑作?用大招轟小怪,虧你幹得出來……】
聞言,安蘇也將注意力轉移到麵前的場景。
他瞬間就呆住了。
自己在憤怒中的一發【光彈】抹除了向他發起攻擊的黑鳥,突發的寂靜讓他沒有在當時就發現這一幕異常——
紫光劃過的軌道,原本應該被抹除的花壇、灌木、鳥巢甚至是巢穴中的兩個鳥蛋,都毫無變化。
“怎可能……”
安蘇撫摸向花壇的邊沿,一把掃過連手指都被灰塵染得漆黑。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殘存的一切,倒吸一口涼氣。
【終於注意到了嗎?你的大招好像連這的一粒灰塵都幹不掉啊……】
聽著靈性未來安蘇的嘲諷,安蘇強迫地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大招,畢竟是靠著彌賽亞的引導才掌握的掛逼技能,足夠擊碎描述態的超限術式,麵前的花壇沒有道理硬抗這一發“存在否定”。
也就是說……安蘇想起剛才彌賽亞的話。
“罪伊甸,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