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到花海凋謝,月輪傾斜。
安蘇與艾琳從失神回歸,羞怯之外,是女孩紅到透明的臉龐。
下一瞬間,艾琳突然一把將安蘇推開。
安蘇:“我受傷了!”
在花簾的遮掩下,安蘇隻能對著麵前窸窸窣窣的動靜幹瞪眼。
許久,花簾才緩慢地散開,艾琳的身影又重新出現。
“……”
花瓣編織而成的連衣裙將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膚盡數遮擋,艾琳此時也終於敢抬起來,含羞地看向安蘇。
呃——
看著艾琳臉頰上還未褪去的潮紅,安蘇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停了半拍。
艾琳小姐……好香……好可愛……小小的一隻……
想一把抱在懷……
不行不行不行!
趕緊將危險的畫麵甩出腦袋,安蘇強忍住和兔子小姐貼貼的想法,整理著衣物在艾琳身旁輕輕坐下。見艾琳沒有什反應,他還裝作不在意地向女孩一旁靠近了些。
又一次聞到優雅溫和的花香。
沉默中,還是安蘇先一步打破了寂靜。
猶豫片刻,他還是指著背後消散的黑石,輕輕地問:
“艾琳,發生什事了。”
“……”
艾琳的眼神有一瞬的渙散。
“不願意回憶的話,也沒關係……”
安蘇捕捉到這份遲疑,他心早已有了判斷:
“是王族的選民軍,這群雜碎……”
他把牙咬得咯咯作響:
“竟然會來襲擊街區的一個組織。”
安蘇認得這些黑色的製服,他在王族的軍隊見過這樣的作戰小隊。
悲傷被失複得的喜悅衝淡,逐漸化成仇恨。安蘇暗中捏緊了拳頭。
不管圖恩王是不是原身的親爹,現在安蘇隻覺得憤怒。
瑪德拳頭硬了,跟王族爆了。
與終焉會和教會站在一個陣營,他也沒道理忍住這份仇恨。
……
“艾琳?”
安蘇有些疑惑,他注意到艾琳的狀態不太對。
她呆呆地看著遠處化作灰燼的黑石,本該消極的神態沒有悲傷,那雙無神的大眼睛中,透出更多的是“釋然”。
也許,還有幾分的“如釋重負”。
【?】
安蘇懷疑自己看錯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艾琳。
直到她緩緩開口:
“安蘇……”
“嗯?”
她轉過頭,眯起的眼眸像是一輪血紅的彎月,
“你聽說過,終焉會嗎?”
“……”
安蘇愣在那。
“哈哈……我問了個很傻的問題呢,圖恩人哪有沒聽過終焉會的……”
見安蘇沒有回應,艾琳自顧自地說下去:
“安蘇,你相信他們所預言的,即將到來的終末嗎?”
“……”
“隻有瘋子才會相信的終末,很不講道理吧,憑什他們就會說,這個世界將會迎來永的終結……”
“你相信嗎?這樣的未來,毫無道理的,莫名其妙的那個未來?誰會蠢到去相信啊……誰又會接受他們所製定的終點。”
“……”
艾琳的語速很慢,安蘇很認真地聽著。
“安蘇——”
她的麵龐因為虛弱,白皙到幾乎透明,沒有半分血色。
鮮豔的紅全部上泛到那對閃閃發光的眼睛。
“我是個壞人呢……”
晶瑩的淚珠像是憑空生成的一樣,從花瓣一樣柔軟的臉頰邊滑落。
“安蘇……”
艾琳睜大眼睛,勉強地笑起來:
“用很多很多人的話說,我是一個穢民哦……十惡不赦的穢民,在黑暗中妄圖顛覆圖恩的陰影。”
“我就是那群愚蠢的人中的一個。
我對終末深信不疑,我看到了不遠之後的毀滅,那份無聲的終結。”
“這樣嗎……”安蘇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是不是很蠢?”艾琳將雙手環繞在膝蓋前,可憐兮兮地看著安蘇。
【那我算什?】
安蘇歪了歪嘴,猶豫著要不要將自己的身份托出。
“不過也是奇了怪了。”
安蘇從降臨當日起,在艾琳麵前一直用著原身的臉,沒有改變過樣貌,這樣也沒被認出來嗎?
塞維爾在自己的組織也不露臉裝神秘?
就在安蘇準備拋出“終末先知”的身份,給艾琳一波立場重擊時。
他又突然陷入困惑——
“艾琳的立場,和黑石的受襲又有什關係?她為什突然向我提起這些。”
在回來尋找艾琳之前,安蘇確實有想要過詢問一些問題,其中也包括了艾琳和她哥哥的身份。但現在遭遇了這樣的變故,也沒有機會再能開口。
“難道是說,艾琳穢民的身份暴露了?這才受到了王族的剿滅,順便波及了黑石……”
也不太說得過去,艾琳和她的哥哥在沒有成為穢民之前,是金枝家族的直係。他們從叛出王族的瞬間就已經暴露,如果是金枝想要殺死兩人,從一開始就可以動手,沒必要等三年。
……
艾琳仍在失神,濕潤的瞳孔浮上一層朦朧,像是清晨未散盡的霧氣。微微發暗的紅眼睛即使不再通透,卻又更顯幽深和神秘。
她的眼神沒有悲傷,沒有憤怒,甚至沒有外露的情緒。
……
安蘇無法理解,他同樣將目光投放到遠處的廢墟。
所有人都死了,變成漫天飛舞的灰燼。回響在空曠天地間的靈能將信息傳回給安蘇——方圓數已經徹底化作焦土,生命的痕跡被焦炭塗抹,漆黑一片,沒有一個尚存聲息的活人。他們不是死了,就是逃走了。
黑石的一切在這場災難化作飛灰。
安蘇清楚地知道——這條黑街的每一塊磚石,每一棟建築,每一個生存在這的人都是在艾琳的見證下,一步步從混亂走向秩序。這份秩序與和平即使脆弱,但在混亂不堪的卡特萊特,已經是了不起的一片樂土。
眼前的女孩,她用盡一切建立起的秩序,在此刻就像一幕虛幻的夢境,眨眼間破碎了。
但她卻對此毫無反應。
無論怎看,安蘇都沒能從那對猩紅的眼睛讀出分毫的靈光,他現在有些不解。
沉吟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地開口:
“想哭出來的話……在我麵前可以不要忍著。”
安蘇有些擔心艾琳,擔心這是她情緒崩潰的前兆。畢竟艾琳早就習慣將一切都抗在自己身上,她或許隻是不想將自己的悲傷化作自己的負擔。
不過,安蘇對黑石的毀滅倒沒有感覺到特別悲傷。
畢竟,了解到時間溯回的安蘇已經作出決定——結局前,他不會容許黑石的毀滅,因此,黑石化作灰燼的這一幕,將會是被拋棄的一條道路。
他可以像打全支線全流程的rpg一樣,把不喜歡的劇情從結局剔除掉——roll了一次沒過判定,讀個檔接著roll,再大的危機都能靠著一次大成功渡過。
……
所以,真的是這樣嗎?
良久的沉默讓安蘇發散的意識重新回歸,他在地上蹲坐了太久,腿有點發麻。
艾琳還是盯著虛空一動不動,氣氛詭異,讓他有些發毛。
安蘇開始在腦子重複播放艾琳說過的話——她的陳述聽起來沒頭沒尾,好像是跳過了某些重要的思考過程,隻為了告訴安蘇,自己是個穢民。
艾琳為什在這個關頭,強調自己的立場?
……
突然,艾琳幽幽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打斷了安蘇的思考。
“塞維爾……”
安蘇下意識地回應。
“嗯……?”
卻又在下一瞬間停住了呼吸。
他震驚地看向艾琳,瞳孔高速地顫動,盡管在此之前有過心理準備,但他還是被突如其來的這一聲“塞維爾”所哽咽,一時間忘記了怎樣發聲。
作為穢民的一員,能夠認出塞維爾沒有什大不了的。安蘇驚訝的是艾琳道出自己身份的時間節點。
【為什偏偏要到現在,才對我說這些……】
安蘇從一開始就頂著原身的軀殼,也就是說,艾琳從看見自己的第一眼,就已經知曉了自己的身份。
……
安蘇隻感到心口發悶,從情緒翻湧上來的不是憤怒,而是某些更複雜的情緒。這份情緒有些晦澀,像是卡住喉嚨的小石子,讓人感到口幹舌燥,在咯噎泛苦。
類似於,原本以為足夠“純粹”的親近關係被看不見的鏈條所捆綁,“安蘇”所認為的約定和羈絆或許隻是出於自作多情,是早已被既定的命運所安排好的過程……
被強行劇透的玩家總是委屈的,安蘇將這股苦澀麵無表情地咽下去,他看著艾琳,等待著她的下一句話。
艾琳沒有在看他,她隻是無聲的伸出食指,指向麵前的一攤灰燼。
“塞維爾,你知道【淨化】嗎?”
是一個沒聽過的詞。
似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安蘇茫然地搖了搖頭,又沒了動作。
……
艾琳皺著眉頭,好像在進行什很重要的思考。
“你是不是在想,為什我一點都不悲傷。”
直視著安蘇的眼睛,艾琳的聲音從未如此冰冷,冷的缺乏生氣: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