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對終末先知本人尊敬一點,怎可能隨隨便便在大boss麵前抖露戰爭情報啊!
不過嘛,雖然是這樣說,但安蘇對這場突兀的戰爭另有他想。
從大公的態度上來看,這明顯不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拚刺刀。更像是類似中世紀貴族的戰爭遊戲,在靠著一些武力要素來決定某些話語權。
麵對即將開啟的大祭,王族明顯是坐不住了,他們必須要在大祭掌握必要的主動權,才能確保不被塞維爾留下的布置牽著鼻子走。
“終於也該輪到自己出場了嗎……”
這樣想著,安蘇扭頭看向佐伊。
她從幫安蘇解圍之後,就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低著小腦袋好像在思考什。
覺察到安蘇的注視,佐伊抬起頭,露出一個好看的笑:
“事情處理好了嗎?”
“嗯。”安蘇想了想,還是小聲補充一句:“差不多結束了。”
“那……”佐伊試探著問道:“要吃早餐嗎?”
“啊……”
好跳脫的問題。
而且,總感覺現在不是能悠哉悠哉吃東西的時候……
安蘇看了眼窗外,剛升起的太陽角度很低,從地平線的邊際冒著灑落著紅霞,冰冰涼涼的好像沒有溫度。雲霧繚繞,給晨光披上紗衣。
“吃一點吧,我們一起去。”
不過他還是答應了。
雖然總覺得時間緊迫,但實際上,在終局的帷幕真正拉開之前,他沒有什明確的事情可以做。
等待大祭的啟動,再等待雙方高位者的協商。
在計劃,自己所在的位置也許很重要,但就像是國際象棋的“王”,在決定勝負的同時,本身沒有什能動性。
他需要做的隻是去到終點跟前,然後作出選擇。
“唔姆唔姆——”
得到了想要的回應,佐伊眨眨眼睛,微微前傾身子,從背後朝安蘇伸出手。
是要我牽上去的意思嗎……
安蘇也是很自覺地捉住女孩伸過來的小手。
很奇妙的觸感,冰冰涼涼缺乏溫度,但是很軟。纖細的指節像是幼鹿的犄角,在光下泛著青和白交織的紋理。薄薄的手背上,透明的脈絡好像有東西在湧動,卻不像是血液。
這是佐伊的以太要素在實體上的形象反饋,代表著“靜止、停滯、冰”的【晶】。
兩人年紀差不多,手掌也差不多大小。安蘇剛有些失神,就被佐伊反過來扣住手心,完全丟失了主動權。
心情愉悅的少女不自覺地晃起手臂,步伐也越邁越大。
真的這開心嗎……
安蘇莫名感到幾分微妙的情緒,像是難以察覺的“苦澀”,好像突然間發現自己弄丟了什東西。
而且,似乎還是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他又開始一遍遍地翻查記憶,試圖從三日的輪回找出“失去”的痕跡。
意識以外的身體被佐伊一路牽著,呆呆地向前走。
直到安蘇從無垠的記憶海洋中脫離,他下意識地撫上太陽穴,雖然對靈性的疲勞毫無用處,但多少有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突然,他反應過來,自己不知道什時候停下了。
映入眼簾的是風晃蕩的搖椅,還有坐落在花圃中心的噴泉。這是政務廳的後院,自己熟悉的地方。
佐伊靜靜地站在跟前,看著噴泉邊濺落的水花失神。
“佐伊?”
“嗯……”
她小聲地回應著,冷卻下來的語氣顯得漫不經心。
“安蘇,可以告訴我,這個是什嗎?”
她把男孩的右手舉高,輕輕撫摩著無名指上戴著的那枚戒指。
還有上麵夾著的小花。
安蘇突然有些口幹舌燥,眼前一幕的展開充滿了既視感,總覺得要麵對什可怕的情景。
【……】
不過隻是片刻後,這種情緒很突然地消散了,連同著“危機感”和“解釋欲”,都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被某種更高的意識撫平。
安蘇把那株花叢戒指取出來,拿近在麵前細細觀察,又很自然地笑起來:
“有一個很重要的人為了讓我不要忘記她,送給我的的禮物。”
安蘇就這樣毫無波瀾地回答,他看著佐伊眼的高光一點點消失,眼眸的翠綠變得深邃,像是深不見底的湖,倒映不出一點影子。
“這樣嗎……”
“很重要的人,有多重要呢?”
佐伊往前靠近一步,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小小的鼻翼貼緊安蘇的衣襟,抽動兩下:
“你身上有很難聞的味道。”
本來應該是幹幹淨淨的花香,但在佐伊的感官,從未聞到過這樣惡心的的氣味。
偷腥的野貓嗎……
好討厭……
火苗在她瞳孔的深處點燃,幽綠像是饑餓的狼,填充著無止境的,意為“占有”與“貪婪”的純粹欲望,強烈到仿佛要將安蘇的一切都吞入腹中。
麵對這份“足夠純粹的欲望”,安蘇沒有不知所措,他似乎完全不覺得“情況不妙”。
明明這個時候,他跳脫的思維應該沉浸在【青梅天降修羅場】這樣的大難題,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的……
淡然……
他反而笑得更加自然,自然到詭異的地步。那種生而和諧的氣質平息著一切的【不安定】,看向佐伊的目光帶上刻板生硬的“欣賞”和“寵溺”,好像在觀賞一件美到極致的藝術品。
他此刻的這份近乎無限的“從容”和“淡漠”,與塞維爾即將告別這個世界時,麵對柯基純粹欲望的反應一模一樣。
這不像是“人”能夠露出的眼神和笑容,崇高到比肩以血授膏,以肉飼獸的神聖救主。
——像是某種更加龐大的意識,透過小小的觀景窗欣賞著玻璃珠的世界,觀察比基本粒子還要渺小的眾生。
異變發生在靈性的深處,在靈能視野都難以觸及的深處。
補齊的自我於此地抽出新芽,向著更加高遠的方向生長。倒生樹的根係已經包裹住整個世界,像是纏繞著眾生的蛛網。在樹根以下的三個節點處,最後的一個圓環正在以可觀的速度連接到一起,一點點變得無暇且完整。
【有哪不對……】
佐伊突然驚醒,施法被打斷。
她看著安蘇,看著他再次變得陌生,動蕩的靈性模糊到虛幻,好像隨時要消散掉,或者說將要成為某些更加偉大,卻無法再觸碰到的東西。
“你為什……又變得這陌生了……”
現在的你是誰?
她好像又到了終點前的安蘇——是那個三年前的,已經在終末前布置好一切的安蘇。
同樣的“非人”,漸漸抽離出這個世界,一點點變成連自己都不認識的模樣。
“不要,變回那個樣子……”
絕對不可以……
所以,在意識到這份轉變後,擔憂和不甘臨時驅趕了占有和貪婪,取代佐伊的情緒一點點穩定下來。
她小心翼翼地捏捏男孩的手心,同時凝聚起全部的靈能,去敲動阻擋在心靈之間的那層堅壁:
“安蘇,你好像又變得不一樣了。”
也許是怕提醒的力度不夠,她又牽著安蘇走到噴泉近處,引導他低頭,透過水麵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
安蘇在恍惚中陷入一瞬間的遲疑,還沒等恢複意識,又與鏡像後的自己對視。
……
兩道同樣湛藍的目光接觸到一起。
“嗡——”
回響在靈性的海底泛起,借助靈能的波紋,從微小的一個“點”,一層層向外擴散,這個過程好像沒有盡頭。
象征意義在層層共振的傳導與增幅下,掀起一場無比龐大的震蕩,摧枯拉朽地闖進這個世界的表麵,在瞬間就改變了數之不清的東西。
一場史無前例的超級“靈震”,到來了。
“嗡——”
大聲音如吹角,這一次是從整個世界的背麵響起的,卻仍無法被任何靈尋見源頭。
這是從任何角度都無法被聽見的角聲,又像是悲歎,也可能是嚎哭。
歸屬靈性的奈落之下,當某些邏輯被改寫,某些概念被顛覆。像是色彩不再能得到區分,方位不再能被辨認。靈性側的世界像是被打翻了的顏料桶,無數顏色混合在一起,最終匯成不可名狀的,五彩斑斕的黑。
安蘇與自己對視,自我因某種力量,向著靈性側瘋狂揚升。
兩股同樣起源的靈性正一點點融合到一起,安蘇看著鏡麵中一模一樣的自己,說不出有哪的古怪——隻覺得對方那雙無機質的瞳孔,正毫無知覺地盯著自己,詭異地像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藍色像是漩渦,蕩漾起一圈圈不斷增殖的波紋,擴散出極大的範圍,將安蘇的自我全部納入其中。
像是整個人浸沒在深海中,被四麵八方的水膜包裹,再被鍍上與世界相同的底色。
【安蘇……】
耳邊傳來模糊的呼喚,但他已經無法再做出回應。
在時間都失去意義的偉大尺度,他像是航行在星海之間的一艘小小木筏——沒有驅動力,沒有能動性,僅僅是出沒在這樣宏大的場景,他的渺小都突兀到“滑稽”和“荒誕”的程度。
【我在哪……】
他回想起“啟靈”時的場景,這是他第一次麵見自己的靈性之海,是與現在相似的抽離感。那是麵對某些龐大到無法理解的事物時,從“自我”湧現而出的,最深的迷惘和恐懼。
【我是誰?】
又是無限漫長的等待,漫長到脆弱的人性搖搖欲墜,即將被無窮無盡的時間長河所撕碎,然後磨滅,化作不會再有人認得的破碎模樣……
【安蘇……】
【我要去做什?】
……
他已經找不到目的,也迷失了存在的意義。但這都不足以描述他此刻的崇高本質,或者說,他的一切都將化作目的,他的意誌將取代起源、過程與結果,變成最直接也是最純粹的意義。
眼前有什東西發著光,一點點擴大,也許是自己正在靠近的太陽,也許是自己擴散到全部眼眸的瞳孔。
祂又看到自己的眼睛了,占據萬物的湛藍色,永不變地凝固在無垠的蒼穹之上。
祂的視角一點點拉遠,拉遠,拉遠……逐漸抽離出這個世界,蔓延到比“星海”還要高遠的“高天”,那是所有光的起源,是異鄉者永遠的家鄉。
祂將高遠的目光俯視著投下。
祂突然又能看見了,祂知道自己在哪了。
那原本應該是一顆由湛藍與翠綠堆砌起來的星球,漂漂亮亮的,像是一顆剔透的玻璃珠,比起荒蕪的枯黃星體,要好看很多很多。
但它現在狀況不太好,那些代表著“大陸”的區塊正一點點變得透明,像是真正的玻璃球一樣可以透過光,看到另一麵的無垠星空。
於是祂很努力地將視角拉進,他想到,隻要湊得更近些,看得也會很仔細一些……
但隨著祂的“低頭”,祂又被自己的視角嚇了一跳。直到此刻祂才發覺,自己看到的東西好像多得有些誇張了。
除了視野中心那顆小小的星球,還有向外擴散出的,無邊無際的河係與星團,隨著視角的拉進,外圍一圈璀璨耀眼的光團消失在視野的邊緣,即使祂惶恐地再想把視角拉遠歸位,那些消失的區塊卻也沒能再出現。
祂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大,也不知道自己的異動帶來了什樣的後果,漫無邊際的信息湧進祂的靈性,讓祂不敢再有更多的動作。
【可惡……好想湊近看一眼……】
突然,祂感到有一絲涼意從某些地方傳來,這稍稍轉移了祂的注意力。
【哥哥……】有聲音用盡全力在呼喊。
……
外界,佐伊看著安蘇低下頭去看自己的影子,然後久久的沒有動靜。
她擔心地搖晃男孩的肩膀,在他耳邊一遍遍喊著“安蘇”。
安蘇突然動起來,他把臉埋下一截,前突的眼球觸碰到噴泉的水麵。
觸碰到,倒影之下的世界……
無窮無盡的光覆蓋了眼前的一切,他在迷失的徘徊中,被另一道狂喜的靈性發覺了。
“哥哥!”
純白的小小女孩用盡全力支撐起那具脆弱到虛幻的軀殼,然後跌跌撞撞地朝他奔來,聲音溢出哭腔。
“哥哥……”
她奔至安蘇跟前,伸出手想要擁抱他的靈性。
卻隻能抓握到一道虛無。
“哥哥……你回來看我了嗎……”
女孩的身後,延伸出的荊棘藤蔓一路跟隨,始終紮根於她的後腦處。靈性側的動蕩擾亂了倒影之內的靈能場,受到刺激的荊棘開始生長,一點點從額頭處的荊棘之冠上蜿蜒蔓延,直到徹底纏繞住那具小小的,無比纖弱的身體。
荊生的倒刺劃破了女孩的衣裙,露出比光更要白皙無暇的身體。女孩暴露在外的皮膚柔軟且稚嫩,在荊棘的禁錮下支離破碎。她赤著腳,在覆蓋了整片空間的荊棘叢中艱難前行,到最後的屈膝跪行,甚至是四肢並用的爬行。無數尖刺傷害著她嬌弱的身體,劃爛她的靈與肉,女孩此刻遍體鱗傷。
傷口處留下傷疤,滲出鮮血。
殘破的血肉之下,填充著純白的光,還有無窮無盡的靈性——那些靈性想要從那具小小的軀體逃逸而出,卻又被無處不在的荊棘阻隔住通路。
純白的血,與純白的女孩,還有純白的倒影世界融為一體。
這就是【死海】,後天製造的【死海】,眾生靈性的歸處與墳墓。
“哥哥……”
伊諾彌婭艱難地抬頭,忍受著無孔不入的疼痛,還有得不到“哥哥”回應的惶恐。
“哥哥,為什不理我……是我做錯什了嗎……”
她小心翼翼地詢問,一遍遍從地麵上站起,然後向高處跳躍,試探著去抓那道虛幻的影子。荊棘刺穿柔軟的腳底,她在疼痛中無法控製地跌回地麵。
一遍遍,她能抓住的還是隻有虛無。
“哥哥……”
純白的淚珠從女孩的眼角滴落,卻瞬間消散成逸散的靈能,化作維係倒影的一部分。
“伊諾彌婭一直在等你回來,哥哥……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但還是沒能保護好全部的靈性,有一部分因為我的晃神,就像泡泡一樣破掉了,真的對不起……
伊諾彌婭是不是讓哥哥失望了……
可是……可是……”
女孩抽動著鼻子小聲哭泣,努力壓抑著那股委屈。
“時間過得真的好慢好慢,慢得像是停止了一樣。我隻能一遍又一遍地去回憶以前,才能讓時間過得稍微快一點點。明明隻有三年,我就快要堅持不下去了,哥哥……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我是不是特別差勁,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守望者……哥哥當時孤零零一個人堅持了那久,可是我連這三年都堅持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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