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穆這個人除了有些膽，脾氣大，愛打牌，喝點酒好像實在沒什優點了。他覺著人生在世，好不容易來走一遭，得過讓自己舒心的日子，等斷氣時也能斷個舒暢。

    可他爹林富順可不這想，認為男兒誌在四方，就該有所作為，盼著有一自己家業能在林穆手上在發揚光大一步，可瞧見林穆那個敗家玩意越長越大，他覺著自己的期盼有些奢侈了，隻得長年累月唉聲歎氣。

    林老爺白手起家，早年間在碼頭跑過貨，在街上擺過攤，走南闖北見識了不少，在大夥都做軍火生意時，他便開始打起了西藥的主意，沒想到之後打了幾場戰，他的西藥越做越大，漸漸在香達有了名聲。

    吃了老百姓的性命錢，他也懂得適時吐出來點，捐了幾家醫院，辦了幾所學校，他自認為自己實在是個好人，壞事也沒怎幹過，可是為什他的那些個姨太太幾年下來，肚皮也不見大。這可愁壞了林富順，心想林家的後可不能在他這就斷了，於是到處請高人看風水，喝奇藥，姨太太的肚皮還是沒有個起伏。最後實在沒法子了，林富順就想著從他四弟那過繼個男孩。沒想到在去鄉下的路上遇到了個老癩頭，瘋瘋癲癲地纏著他，言語中道出了林老爺的難處。

    林老爺半信半疑就請他來家做了場法，來年開春，三姨太就生下了個大胖子。林老爺高興壞了，到處尋那老癩頭，打算好好感謝他，讓他來府上享福。可是整個香達城壓根沒人聽過他，林富順照舊唉聲歎氣了幾次，慢慢就把這事給忘了。

    林富順老來得子，一家人自是把林穆捧在手心疼，舍不得打罵，到了上學的年紀還被送到了香達的一所洋人學校。知識一點沒學，毛病倒是養了不少，成日和校內的幾個紈子弟逃學，廝混在酒樓和賭場。林老爺知道後，氣得他的八字胡都翹起一半，他派人去把林穆逮了回來，結結實實地用竹編打上了一頓。

    要不是幾個姨太太在旁邊攔著，林穆的大白屁股早就爛了。二姨太抱著林穆哭哭噠噠，正房也指著林富順大罵淋漓。林富順自是不過他那凶悍的大老婆，秉承著不跟女人一般計較的心思，把鞭子一扔，憋著口氣回了房。

    被打一頓後，林穆稍微斂了性子，規規矩矩的在家呆上了幾日。

    在府看了幾算術和藥書，可把林穆憋死了，等到林老爺一去津辦事，他就立馬跑出了府，向大娘討了大洋，邀上李詩雅那幫人出去耍。

    李詩雅在香達也算是有名氣的公子哥，生得一副好個子，濃眉大眼的，渾身上下都是脂粉氣。隻不過這胭脂水粉不是他的，而是他從別的姑娘身上蹭來的。他自諭城東香達潘安，不拿著他的好皮相去勾搭幾個姐，真是一大浪費。他今日梳了個漂亮的油頭，穿著新定製的皮襖，像隻開屏的孔雀在大街上晃蕩了兩圈。

    拿李詩雅開了唰後，眾人來到在酒樓，點了一桌子菜，溫了壺酒，吟了幾句渾詩。林穆趴在窗口處看街上路過的大姑娘，那一個比一個嬌羞可人，看得他心情順暢的很。

    幾個人不知不覺消磨了一下午的時光，其間李詩雅提議去薄約閣聽夢舒唱曲，林穆對此不甚感興趣，他覺著夢舒除了那張臉長得好看，那嗓子唱起曲子來真是比磨刀好不到哪去。林穆在見識到一回後，每次經過薄約閣都要繞道走。其實那些公子哥去根本沒有人是為了聽她唱曲子，就是為了看她那張臉。

    林穆擺了擺手，繼續趴在窗子上。

    眾人推推搡搡地離開了。

    林穆喝過酒後，躺在椅子昏昏沉沉地睡了個下午，做了個稀奇古怪的夢。等他猛地醒來時，窗外的已經黑得化不開了。他癱在椅子，還有些恍惚，一時分不清自己身處何地。

    眼尖的店二瞧見這個大顧客醒來，立即周到地送上了熱茶，邊往杯子倒茶邊偷眼瞧他：“林少爺，這一覺可睡得舒服，可還要點些什？”

    林穆接過杯子，低頭抿了口，若有所思。

    店二也不敢多言，怕得罪這火炮，安靜地抱著壺子立在一旁，見機往空杯倒水。

    半晌，林穆終於開了口：“臨水庵在哪？”

    “啊？”店二一時沒反應過來，平時這些公子哥問的都是哪家有新姑娘了，哪的酒好吃，還從沒有人問過尼姑庵，莫不是現在的少爺口味已經獨特到這個地步了，他咽了咽口水：“出了香達往清溪鎮去的路上您就能瞧見了，就在昨日，那附近不知怎的坍塌一處，您去的時候可得注意點。”

    林穆也不知聽沒聽進去，漫不經心地嗯了聲，丟了幾個大洋就下樓了。

    他在車座上坐了大概有一根煙的功夫，肚子忽然生出一股邪火，朝前踢了一腳鐵皮箱，結果把自己疼得眼冒淚花，覺得自己又委屈又寂寞，默默地裹緊了大貂皮。他心想明日得到二姨娘那討幾件新衣服，這幾下雪，怪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