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經曆生死危機後，人就會變得灑脫許多，許多事情也不再顯得那重要。

    何歆是被公司豢養的困獸，但野獸是向往自由的，總有一天會衝破內心蒲牢，扯斷公司設下的枷鎖。

    一家公司剛成立起步時，活力十足，雖然需要克服不少困難，但至少成功的希望就在眼前。

    而當這家公司越做越大，吞並同行，開始變得臃腫、沉珂，其中部門便會天然的陷入爭權奪利之中。

    這是無法避免的結果，隻要是交給人來管理的結構，腐爛就像細菌的增殖蔓延一樣，迅速而根深蒂固。

    所以大公司雖然像一頭巨獸般，屹立不倒，但實際上它的底層死氣沉沉，中層植黨營私，而上層……

    早已失去進取之心，隻為一己私欲。

    在這種環境，變化往往隻會來自新生的一代，他們渴望著改變。

    當何歆交出自己的血液時，她還以為研究部馬上就會找到她，並通報公司上層自己的危險性，必須立即控製。

    然而這個時間一拖再拖，這給了何歆充分時間，利用自己的升職和掌權，培植心腹力量。

    她還記得兩天前，慶功晚宴後，親自找到貝莉副官。

    關於這個成熟且理性的女人，何歆在很長一段時間，都將她視作自己的前輩，或者產生更深層次的親密情感，畢竟從出生開始，就活在實驗室的密封觀察室，何歆的部分感情是缺失的。

    但她卻很清楚，貝莉副官其實是公司派來，監視和控製她的。

    防止自己外出時跑路，或者在私底下謀劃有害於公司的事。

    何歆如果想要有所作為，首先要解決的人，就是貝莉副官。

    而久經沙場的貝莉，在公司麵聲望也很高，至少作戰部大部分特戰隊員，都和她共事過。

    她的號召力和威信勝過自己。

    所以慶功宴結束後，何歆找到貝莉。

    在貝莉所住的高層公寓，

    她緩緩開口：

    “公司這下去，容易走向不歸路。”

    聽到何歆的話，貝莉先是一愣，然後默不作聲的點點頭。

    一點酒精，沒法麻醉改造的強化人，她知道何歆說的不是醉話。

    見貝莉副官默不作聲，何歆繼續道：

    “這次是何玥，病毒女王，隻差一點，就會毀了整個基地市。”

    “如果不是林風，我們早就死在研究所了……”

    “但是董事會那群人能逃走，能苟活在安全的地下堡壘中，可基地市內外的五十多萬幸存者呢？”

    “為了長生不死，他們無論什事都做得出來，隻要能提供出更好的研究成果、實驗技術，他們連何玥這樣的瘋子，都能放任不顧……”

    “整個公司存在的意義，已經不是生產和利潤，也不是養活數萬員工，而僅僅隻為滿足董事會的一己私欲。”

    “我們在他們眼中，都是棋子，也都是可以隨意丟掉的棄子！”

    看著貝莉神情微變的臉，何歆喝了口高腳杯的紅酒，繼續道：

    “我們努力了那多，幾乎是天天用命來完成任務，作戰部的傷亡淘汰率是公司最高的，即便如此，我們的待遇，還不如普通的研究人員。”

    “在研究所的二樓，老炮的事，你也親眼看到了。”

    “他們從來不會記得你的勞苦和功績，隻要有需要，什都能拿來為研究鋪路。”

    頓了頓，何歆喝完杯的酒，隨後死死盯著貝莉副官，眼神中透著一絲怨恨和凶狠：

    “現在我成為董事會的後選人，我們也掌握了整個作戰部，這是我們最後機會，等到進化藥劑研製成功，他們手的底牌便又會多一張。”

    “就像強化人壓製普通人一樣，進化者可以輕鬆戰勝十幾個強化人。”

    “控製住研究部，我們就能擁有和公司談判的話語權。”

    靜靜等待何歆說完，貝莉從口袋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支給自己點上。

    此時二人在管理層的高級公寓內，她隻穿著一件貼身肩帶背心，何歆選了一個好時候找她攤牌。

    看著麵前的好似長高些的少女，貝莉緩緩吐出口煙：

    “部門麵不和諧的聲音，是你故意傳出去的吧？”

    何歆點點頭，大方承認：

    “這樣才能讓上麵放心。”

    貝莉嗯了聲：

    “你和林風談了好？確定他會站在你這一邊？”

    何歆眉頭一挑，淡淡開口：

    “我隻想掌握自己的命運，不被那群人左右而已，從未想過要顛覆公司。”

    “我現在已經是候選人了，我隻是需要保證自身的安全。”

    貝莉將吸了一半的香煙，插進煙灰缸中摁滅，搖搖頭回道：

    “不，沒有林風支持，你沒這個底氣，現在掀桌子。”

    “何歆，你應該清楚，林風不離開前，那群人是不會出現的。”

    “而且就算計劃成功，你考慮過後果？難道他們會同意，從此脫離掌控？”

    何歆點點頭，緩緩走近貝莉。

    同時，她開始釋放出自身氣息：

    “我現在隻是缺少人手，和內應。貝莉副官，你難道沒想過，獲得自由嗎？”

    受到強大壓迫感的貝莉，瞳孔猛縮，不自覺的向後退去，靠在陽台玻璃窗邊，站穩身形後，她神情凝重：

    “這就是你和林風的交易結果？”

    “你現在……已經是一級進化者？”

    何歆點點頭，她隻需輕輕一推，貝莉副官就會從十八層的高樓上，墜落地麵，摔成一團肉泥。

    少女緩緩握緊拳頭：

    “這就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力量，現在卻在我手上。”

    “所以，他們會同意的。”

    “因為現在，我何歆，才是他們進化與否的關鍵。”

    貝莉喘了口氣，胸脯上下起伏著：

    “等等，你交出去的血液，其實也是你自己的？你瘋了，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控製住你！”

    何歆聳聳肩：

    “不錯，所以我才會來找你。”

    “想要控製住一名自由的一級進化者，有什比在她身邊，潛伏的內應，更容易得手的呢？”

    說著，何歆走上前，拉起貝莉副官的手，開口說道：

    “想要讓董事會成員安心出麵，我需要你站在我這一邊，然後演一場戲……”

    “現在，做決定吧！”

    貝莉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卻發現越是使勁，便越是感到無力。

    她很清楚，如果接下來自己說出一個不字，下一秒的結局會是什。

    沉默片刻，貝莉點點頭開口：

    “好，我答應你。”

    “估計等林風一走，他們就會動手。”

    “所以必須要在這兩天，挖掘一批可靠的成員，做好萬全準備。”

    “這件事交給我吧。”

    何歆點點頭，放開貝莉副官的手：

    “其實我也不想這做，隻是有何玥在前的例子，我得準備好退路，我想你也應該清楚，當他們的狗，是沒有結果的。”

    說著，何歆從口袋摸出手機，亮出正在錄音的屏幕：

    “我想，這是我們友誼的最好見證。”

    她收好手機，拍了拍貝莉的肩膀：

    “放心吧，我已經和林風談好了。”

    “如果失敗，至少還能去他那邊，混個溫飽，也比這強多了。”

    說完，何歆走到門口，關上燈，轉頭回望神情複雜的貝莉：

    “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看著公寓門被緩緩關上，貝莉長鬆一口氣，拿起一旁的座機電話。

    猶豫片刻，又放了下來……

    此時她覺得身心俱疲，

    忽然理解了，老炮離開的決定。

    …………

    時間一晃兩天過去，何歆坐在回程的吉普車上，看著前方一長條的黑白貨車，默不作聲。

    她的脖子還有點疼。

    皮膚在夏雨婷的搓揉中，留下深紅色的印跡，好在進化者強大的恢複能力，很快就能讓血印消退。

    但內心陰影，消之不去。

    如果說林風賜予她的質變進化，是劫後餘生的喜悅，那夏雨婷帶給她的恐懼，則是對自身渺小的恐懼，和對強大力量的迫切渴求。

    何歆需要真正屬於自己的力量。

    貨車很快通過大江橋，進入基地市。

    原核生物集團的坐落位置，在基地的沿江下遊區域，吉普車一路向右開，抵達總部門口。

    守衛的安保人員，以及麵接待她的情報主管，神色一如往常。

    但何歆還是敏銳察覺到，一絲不一樣的氣氛。

    來自察覺到銀色巨人的變化，現在的何歆有點後遺症，會不自覺觀察身邊人的細節和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