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夜色正好，要出來散散步嗎?”許先生的聲音忽然從窗外響起，我循聲看去，白衣的青年正站在紫色的花叢中對我微笑。

    我看了一眼架上的木匣，又看了一眼許先生。如果直接詢問許墨，他未必願意回答，我便閑問其他：“宴都如今是何境況？”

    今夜殊林的霧氣似乎變得稀薄了一些，頭頂的皓月毫不音音地將銀輝鍍在了交錯的小徑。一叢叢螢火閃爍，又給漆黑中妝點了如碎星的金。四野安謐，能聽見的隻有我和他拂過落葉的腳步聲。

    “這些天你住的還習慣嗎?”許先生淡淡一笑。

    見許先生並不願回答，我回道：“承蒙先生關照，住得很好。”

    許墨：“我最初見到的你，是被困圍在籠中的鳥。因為高台上的那一場飛翔，你才得以掙脫樊籠。如今那個名為宴都皇城的籠子已經無法關住你，你為什還要在意那的事?”

    許墨這一番話說得我啞口無言。但我明白他這是又一次提醒我，原本的無憂無慮的生活已經回不去了。我垂在身側的手指緊了緊，忍不住歎息一聲：“你說的也許是對的，但我並非是不羈的飛鳥，宴都也不僅是籠子它曾經是我的家。”

    許先生：“那就要看你如何定義家的概念了。鳥兒一生並非隻築一個巢穴，殊林的居民也不是一開始就住在這的。他們是在經曆變故後，才把這作為了他們新的家。”

    雖然民間流傳著大量誌怪傳說，但有關妖族出現的傳聞和詳細描述，是近幾年才有的。也就是說，妖之前並不屬於殊林嗎?

    許先生停下腳步，幾點螢光落在了他的肩頭。朦朧夜色中，我腰間螢囊散發出的光芒也愈發明亮。螢火在袋中忽明忽暗地閃爍，仿佛在和外麵的同伴們招呼問好。我打開了螢囊，金色的光點紛紛湧出，隨即又聚攏成一條長長的光帶一圈一圈環繞著我們。

    許先生：“它們在向你道別。”

    螢火在我的麵前又多繞了幾圈，才戀戀不舍地散開。金芒紛紛，整個湖泊宛如正在飄落一場金色的雨。我靜靜地看著麵前如幻夢一般的場景，不禁有些怔然。自我醒來之後發生的一切，又何嚐不像是一場夢呢?

    我茫然道：“許先生，這世間事世間景，會不會隻是莊周夢蝶，毫無意義。”

    許先生朝我走進了一步，不知為何，他的麵目好像被霧氣暈染開來，讓我有些看不分明。“我溯源這座大陸，發現西月無前史可紀，也無後事可推。若用棋盤做比喻，是死棋。而在這局無解之棋之中，你是那個黑白必爭的生死劫。”他的聲音似乎也被繚繞霧氣染淡，變得飄渺不定，卻又誘人靠近。“身在棋中，自然難解棋意。請隨我跳出局外，做爛柯長夢，或可得迷悟一如。”許先生這番話我似懂非懂，恍惚間，就像是往年聽師父說那些估屈整牙的古籍咒文一樣聽得人困意上湧。

    眼前的螢火交融成一片朦朧的光斑，飛旋的金色逐漸染上了曖昧的紫色。如花瓣，如粉雪。當眼前再一次清晰時，我發現我依舊站在原地。夜空中雪花颯遝，輕盈無聲地落在了我的身上，也落在了許先生的發間。我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晶瑩雪瓣凝固在我的掌心，並沒有融化。

    長夢三年中，夢境能隨我心意變化，可以遊魚翱空，飛鳥潛淵，可以平地起高廈化地為碧波......

    唯一的遺憾，是我無法離開這片領域。

    我：“我不知道外麵會有什......”

    我語氣中的畏懼被許先生聽了出來，他唇角笑意更深，朝我走來。他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掌心交疊時，我能感受到不屬於這個冰涼夢境的溫熱，讓我放心地握住了他。

    周圍的霧氣攪亂了飛雪，將我們淹沒在了其中。許先生拉著我向前走去，明明這霧濃得不知來路也不明去處，他腳下卻和前幾日帶我來殊林時一樣熟稔。視野白茫茫的一片，反而令我的聽覺變得分外敏銳。我聽見了三夢坊沿街小販的叫賣聲，酷配客人的大笑聲，甚至還聽見了冰娥姐姐的聲音。聽見她熟悉的尖嗓門，我眼眶不禁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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