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歲數逐漸增長的緣故吧，近來常常想起之前的事情——尤其是小時候的事情。

    小時候在甘肅隴東的一個小城長大，七八十年代的小城。對那冬天的記憶尤其深刻——再也沒有經曆過那樣冷的冬天。

    甚至還記得在幼兒園——那時候叫托兒所時候的事情。早上老師領著我們在院子跑步。我腳上穿著手工做的棉窩窩，跑起來撲踏撲踏的。見有個女同學穿著伶俐的單鞋，便問她冷不冷，女同學篤定地說一點都不冷。第二天我便也穿上了單鞋。是深紅色底上有小黑花的條絨布鞋，鞋口還挖了個桃心，很是好看。但是，我的歡喜很快就變成了痛苦。一早上我的腳凍得簡直失去了知覺，跑步都跑不熱。腳就像是兩根木棍，硬硬地戳在地上。先是刺心的痛，後來成為木木的鈍痛。第二天我就又乖乖地穿上了棉窩窩。而那位女同學依然穿的單鞋——我沒見她穿過別的鞋。

    那時候上學沒有家長接送。冬天早上，天還是黑漆漆的，我就得起來去上學了。我的棉衣外披著母親的羊皮短襖。羊皮襖是深藍的麵，咖色的子，兩層之間是雪白的打著卷兒的羊毛。襖子重重地壓在身上，但還是抵禦不住寒風，下擺被風吹得揚了起來，連帶著我直趔趄。我緊捏著衣襟防止它掉下來。到了學校，手指早凍得失去了知覺。

    早餐一般就是自帶的一個饅頭。上完早操會有一段吃飯時間。去熱水房接一缸子熱水，把冰冷的饅頭掰開泡進去，缸子上氤氳的熱氣漸漸淡了。我還記得我那個搪瓷缸子外麵是軍綠色的，麵是白色的。

    有時候母親會給我一毛錢、一兩糧票，讓我買個麵包吃。上學途中有一個小賣鋪，冬天的早上隻有那透出曖曖的黃光來，讓人忍不住就想靠近。麵包是方方的一小塊，用一張土黃色的麻紙托著，表麵是好看的焦糖色，點綴著幾粒黑或白的芝麻，暄軟得一捏就可以團成一團，散發出麵包特有的香氣。

    有一天，同桌的早餐是自家烙的麵餅。我用麵包和她交換，兩人都覺得意外的好吃。

    家屬院有人養了條狗，白底黑花。應該是條中華田園犬，就是所謂的土狗了。名字起得倒很洋氣，叫“菲利普”。

    記得第一次看見它的情形：隻見它一頭鑽進一個雞窩，一窩雞頓時撲騰成一團，尖叫不已。真是“雞犬不寧”。

    幾乎每天傍晚，“菲利普”都會準時來到我家後門。我往往拋給它半個吃剩的饅頭，偶爾會有一些骨頭。若實在沒有什東西給它吃，它也隻是站上半晌就慢慢走開。熟悉了之後，我才敢摸摸它的頭頂。狗毛粗糙的感覺現在似乎還留在手心。

    冬天早上上學，還沒走出家屬院，斜刺就衝出一個黑影，嚇得我趕忙大叫“菲利普”，那狗就搖著尾巴立在你麵前了。

    “菲利普”還常相跟著去學校。有一次它和一個男同學鬧著玩，把他撲在牆上，兩隻爪子壓在肩膀上。雖不咬人，但男同學臉脹得通紅，一聲不吭，顯然是嚇壞了。上學路上有“菲利普”相跟著，頗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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