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湖之隔,雪夜飛花閣中,一處奢華、典雅的閣樓中,人聲嘈雜。
“什!李先生被洛京那個紈世子搶走了!太過分了!你們誰與我一同前去,救出李先生!”
一襲錦衣華服的貴公子,酒意半酣,將手中酒杯重重砸在桌上,滿臉不忿道。
“那可是鎮北王世子,又是王郡守家的公子親自作陪,李兄,我勸你還是小點聲。不要忘了這是春風齋,是三河城。”
一旁一名同伴低聲提醒,眼角餘光還瞥了一眼四周。
“李兄你醉了,傾心姑娘還在旁呢。你不要失了傾心芳心呀!”
“就是,就是,那位能夠從洛京逃出升天,身後必然是有人。我們還是小心為妙,不要給家中遭禍。”
“三河城郡守?咋了?還能強行擄人不成?三河又不是他們王家!”那名李姓貴公子借著酒勁,繼續大聲喧嘩,就連坐在隔壁廂房的王元也清楚聽到。
“公子,要不要屬下過去,警告他們一番。”
侍立在王元身側的錦衣青年躬身建議道。
王元眉頭稍皺,旋即舒展開,擺了擺手,淡淡道。“隨他們去吧。都是一些城中的權貴子弟,仗著在洛京有些顏麵,小事而已。”
“不要節外生枝,耽誤了父親的大事。”
王元側頭看向身邊的錦衣青年,眸光中帶著一抹詢問。
錦衣青年上前半步,躬身,附在王元耳畔低聲輕語道。
“郡守大人已將此事密信傳出,還有就是,大人讓公子保持好和鎮北王世子的關係...”
聽著身邊錦衣青年的敘述,王元時而點頭,時而蹙眉,待對方說完之後,眉頭微微蹙起,手指捏住的酒杯發出細微的碎裂聲。
“父親這是還想在這小子身上押注,我就怕有點得不償失。”
錦衣青年聽著輕聲喃喃自語,識趣的沒有出聲,而是為王元換了一個嶄新的酒杯,斟滿了一杯酒水。
“霜平,你覺得我父親到底想支持誰?”
作為王元的貼身衛護,一名小宗師境的武者,若是旁人,定然會對主家的事情置喙。
而王霜平甚至一名貼身護衛的本分,他嘴角露出一抹尷尬笑容,拿起自己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苦笑道。
“郡守大人深謀遠慮,我一個武夫怎可能會知曉。”
“你我又不是外人,在我麵前還這般謹慎。不要忘了,你和我可是一同前去迎那位逃亡世子。在洛京某些人眼中...”
王元輕笑一聲,沒有繼續說下去。
王霜平放下手中酒杯,臉上適時的露出一抹慌亂,解釋道。
“公子誤會了,我豈是那樣的人。”
眼見是無法置身事外,王霜平隻得硬著頭皮解釋。
“我雖是王家旁支,武道之路能有今日,那是郡守大人栽培。豈會和王家不是一條心?”
聽到王霜平不似假意之言,王元臉色稍霽,滿意點了點頭,當下也明白了王霜平的心思,是不想對父親妄加揣測。
就在這是,聽到廂房外一陣嘈雜。
一道殘影閃過,王霜平出現在窗口,透過縫隙望去,見到十多人朝著湖中心另一側衝去。
那個方向,正是雪夜聽雨閣。
春風齋的小廝在前阻攔,被其中一名一身酒氣的華服少年一個巴掌扇飛出去,身體重重砸在連廊的雕花朱漆紅柱上。
相隔數十丈的距離,紅柱出現裂痕的“咯吱”聲清晰傳入王霜平耳中。
作為小宗師,王霜平一眼就猜出這些人意欲何為,就在他猶豫要不要將此事告知王元之際。
身邊已經多了一個人影,正是王元。
“他們這是要去宋世子那鬧一鬧。唉,果真是紅顏禍水,害人不淺。”
“公子,我們要不要派人去攔一攔?”
“都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郎,為了一個當紅花魁吃醋,動手也是人之常情。”
王元伸手將窗縫閉上,搖了搖頭,“那些人都是三河城中的門閥子弟,我父親都不願意招惹他們,我自然也不願摻和。且看一會再說。”
王元沒有將心中所想明說,他也可以趁著這個機會瞧一瞧,宋永言身後到底有沒有藏著人。
一個從洛京逃出來的落魄世子,能夠翻越北望山,躲過重重追殺,來到三河界麵,若是背後沒人,。
連廊上的一行人,以李公子為首,身後還簇擁著七八名貴公子,這些人有些是三河城中的新興門閥,也有一些是三河武備世家,掌握著一些三河地界的兵權。
走在前麵,一身酒氣的年輕公子,身穿黑色貂皮大氅,走在數層樓高的連廊上,虎虎生風。
這一群人的出現,瞬間引起了其餘幾樓中眾多的視線。
“快看,那不是武備李統領家的公子嗎?”
“還有,那幾位,城防營陳大人家中的二公子...齊通判府上的兒...”
霎時間,不少人都趴著窗口,摟著懷中的俏麗佳人,喝著侍女遞上來的美酒,望著這群紈公子前往的方向。
一群人不多時就來到連廊盡頭,站在雲台上,望著眼前一幕。
一襲黑色大氅的李公子,目眥欲裂,酒氣上湧,“砰”的一聲踹開雕花木門,大聲朝喊道。
“畜生,放開李先生!”
李公子身後十多人,加上他們的護衛,烏泱泱一群,衝入了閣樓。
宋永言左手正箍著李梔清白皙的脖頸,側頭盯向衝進來的一眾人,眸中泛起一抹寒意。
“你,滾出去!”
宋永言雙手鬆開李梔清,緩緩起身,掃向屏風背後衝過來的人群,“王元真是個廢物,你們真是不怕死!”
迎上宋永言那冰冷的眸光,李公子身體一顫,衝上頭的酒勁也醒了大半。
他緊了緊身上的衣袍,下意識退後半步,支支吾吾道。
“我爹,爹,我爹是三河武備統領!!!”
“!武備統領?”宋永言眸光掃向其餘眾人,“誰還要報上他爹?”
“放肆!居然不將武備大人放在眼中,你們幾個給我上,好好教訓他!”
一直想攀上李家關係的一名年輕公子,揮了揮衣袖,讓身後的幾名護衛衝上去。
這可是他表現的機會,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屏風背後那道跌坐在地毯上的柔軟倩影,就感覺喉嚨有些幹澀、發癢。
咕咚一聲,突兀的響起。
宋永言瞥了一眼那名正欲揮斥方遒的青年,又回頭看向故意爬在地上,嚶嚶哭泣,故作惹人憐愛的李梔清。
“沒想到,我們李先生的愛慕者還真不少。果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就是,可惜了...”
宋永言嘖嘖了兩聲,再次回頭盯上已經衝過來的兩名精壯武者。
山河城,東城頭。
一襲素白錦衣的青年將劍橫放在身旁的矮幾上,食指輕輕敲擊著流雲劍鞘,閉目無言。
對麵,一身寬大紫袍的圓旁肉牆,紅光滿麵,肌膚光滑,若不是頜下三縷白須和兩頰的白發,真看不出是一位老者。
老者一臉憨笑,為麵前的青年斟上一杯酒水,“劍天閣有劍天閣的規矩,不過這可是三河城。你何必一個人獨坐城頭呢?”
“劍天閣的規矩。”
青年接過老者遞過來的酒水,一飲而盡,砸吧了一下,滿意的點了點頭。
“規矩那是用來束縛旁人,你不一樣。”
見青年將杯中酒水飲下,紫袍老者揉了揉肥嘟嘟的雙頰,擠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隨口道。
青年微微閉著的眸子陡然睜開,一雙淩厲的眸光掃向火爐對麵的紫袍老者,沉聲警告道。
“規矩就是要用來遵守,若是人人都不遵守規矩,這趙國天下早就亂了。”
“行行行,我不和你爭辯。你也應該猜出我的來意。我也是身不由己呀。離開劍天閣以後,若是沒有個世家在背後撐著,我也養不出這體魄。”
紫袍老者訕訕一笑,眸光下移,滿意的看了一眼自己高高隆起的大肚子。
伸直雙腿,翹著二郎腿,斜靠在身前的木椅上,下意識向青年的方向靠近了些許,聲音壓的極低。
那雙渾濁的眸光順著對麵青年的眸光望去,正是春風齋的所在的地方。
“你和宋氏的那位供奉親自追到三河城也沒用。有人要他的小命,就算你們兩個大宗師也護不住他。”
“你今日就是為了攔住我?”
青年食指停止扣動,收回淩厲的眸光,轉向麵前這位肥胖男子,他名義上的大師兄。
因為一些原因,被逐出了劍天閣。
即便是被逐出劍天閣,這位大師兄依舊可以成為趙國某些門閥貴族的座上賓。
“別,別,別,你誤會師兄了。”紫袍男子連連擺手,解釋道。“你如今可是劍天閣最負盛名的劍士,我可不敢去觸你的鋒芒。師兄我還想多活幾年。”
紫袍男子再次斟滿一杯酒水,繞過火爐中不斷竄出的火苗,推到青年麵前,提醒道。
“鎮北王世子能夠從洛京逃出來,誰都沒有想到。”
“唉~也算是命吧。”,紫袍老者聳了聳肩,長歎一口氣,“可就算他翻越了北望山,逃入三河,那也沒有用。”
“想要他死的人不止洛京的那些權貴,還有...”
不等紫袍男子講話說完,青年側頭望向北方,忽然開口道。“你是說鎮北王那些義子,有人也想他死?”
紫袍男子連忙搖頭,臉上的憨笑一掃而散,轉而出現了一抹凝重。
“少陽,你是劍天閣年輕一代的翹楚,太露鋒芒了。”
名為周少陽的青年,沉默片刻,眸光中有過一抹猶豫,轉瞬就變的堅毅。
他正是一路追趕宋永言的負劍青年,受趙國宋氏所托,來護佑宋永言安全。
可讓他沒有想到,即便自己和宋氏的一位供奉一同出手,也無法追到宋永言,還讓宋永言走出了北望山脈,逃入了三河城。
“大師兄,你雖然離開了劍天閣。但一日是大師兄,終身都是大師兄。就算劍天閣那位如今占了大師兄的身份,你依舊是我大師兄,誰也改變不了,哪怕是師父也不行。”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被派到洛京,成為劍天閣派往宋氏的供奉。是有些人不願意我繼續待在劍天閣。”
紫袍老者搖了搖頭,拿起身前的酒杯,一口飲盡杯中酒,嘴角抽搐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苦澀。
“你不懂,劍天閣不隻是一個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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