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六郎何時長進（求月票）

    範陽大軍拚力撤退的過程中死傷慘重，江都鐵騎在後方追擊，直到將範陽大軍追出三十外，負責率軍追擊的白鴻下令不可再繼續往前。

    “統領，為什不讓追了？”薺菜身後的一名女兵問：“若能一舉誅殺那段士昂，豈不省事得多？”

    薺菜坐在馬上，轉頭向那女兵看去。

    十八九歲的女兵生得比一般女子健碩些，此刻染著血的臉上有著幾處醒目的瘡疤。

    這女兵名叫蘇卓，是嶽州人，其父生前是嶽州城中一家武館的館主，戰事和瘟疫奪走了她的家人，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蘇卓身上的疫病在沔州被醫治後，便向薺菜自薦，想要投入江都軍。

    見她性情剛毅，精通騎射，身手也不差，薺菜便將人帶回了江都，之後編到了康芷手下。

    此刻康芷見蘇卓問出這句話，生怕薺菜誤會是她的意思，連忙豎眉道：“蘇卓，我等聽令行事即可！”

    康芷說話間，拿餘光悄悄留意著薺菜的神情，繼續道：“天都黑透了，不提此處距離洛陽僅有一百餘，隻說前側方再有不遠，便要經過鄭州地界！鄭州早已歸順範陽王，若他們出兵救援接應段士昂，我等如何應對？”

    一些大致的消息陳氏已經知曉，但四下正值忙亂，那些消息便也太過雜亂，在沒見到胡粼身側的心腹之前，陳氏皆不敢貿然盡信。

    直到有馬蹄聲和鑼聲穿過大街小巷，傳入雖未點燈卻並不曾安眠的百姓耳中，他們摸黑出了屋子，匆匆將耳朵貼在小院的門板後，隻聽有人大聲重複著道——

    陳氏拉著兒女們與常歲寧道謝罷，又與常歲寧說起話來。

    陳氏懸著的心剛往下落了落，隻聽他道：“常節使已經替刺史報仇雪恨了！”

    “江都常節使率軍馳援，範陽亂軍已被擊退！”

    那些報捷的聲音每經過一處，便將城中一處的燈火點亮。

    陳氏的眼淚擦了又落，又讓每個兒女單獨向常歲寧道謝。

    不大的房中充斥著血腥氣和藥味。

    “刺史大義，為了汴州百姓，不得不答應……”

    陳氏二話不說，先帶著兒女們跪了下去，行了個大禮。

    康芷正色訓誡：“身在軍中，不可冒進！”

    屏息靜聽了好幾遍，確定不曾聽錯之後，有人猛地抽出門閂，拉開院門，快步來到鄰居家門前，拍門，聲音激動地道：“來得是寧遠將軍！亂軍已被殺退了！”

    雖然她比任何人都想繼續追上去，但如今她懂得想與不想和該與不該之間，後者更為關鍵。

    那名校尉甲衣上滿是血跡，臉上手上也都是傷痕，此刻咬牙切齒地道：“……夫人有所不知，那範陽段士昂陰狠卑鄙，竟以汴州俘軍及百姓作為要挾，逼迫刺史與他單打獨鬥！”

    跟來的侍女看得有些心焦，不是看郎主來了嗎……怎覺得夫人一見著常節使，便將郎主忘得一幹二淨了似得？

    陳氏足足和常歲寧說了一刻鍾的話，這且是她考慮到不可太過占用常節使的時間，努力壓縮之後的結果。

    “今日若非常節使及時趕到，汴州與妾身夫君的安危皆不可能保得住……”陳氏含淚叩首道：“常節使大恩，汴州上下沒齒難忘！”

    常歲寧將其扶起。

    陳氏一顆心好似懸到了天靈蓋，她家郎主那點子功夫，哪經得起段士昂來打！

    不待陳氏再問，那校尉緊接著道：“但夫人放心——”

    康芷聞言目露喜意得色，又拚命壓製掩飾著，她跟著調轉馬頭，衝著蘇卓一抬下頜，眼睛晶亮地道：“走，回汴州報捷去！”

    這人說話……雖說是不曾掐頭去尾，他卻也不能隻講頭尾啊！

    但見此人傷得也是不輕，又剛打完這樣一場仗，腦子必然也是亂哄哄的，陳氏便也不多言，待問清了胡粼被安置在何處治傷之後，立即帶著兒女們趕了過去。

    胡粼身上的傷已被處理完畢，人昏迷過一場，此時勉強轉醒過來，躺在榻上動彈不得。

    陳氏聽得驚住，忙問：“郎主他答應了？！”

    胡粼到底是汴州刺史，此刻被單獨安置在一間房中，身邊有兩名仆從守著。

    並不熟知此處地形的蘇卓有些慚愧地應聲“是”，低下頭去。

    “母親！”胡粼的長女胡寶桐趕忙將母親扶住。

    見著那件披風，一直緊繃著一口氣的陳氏隻覺眼前一暗，強自支撐著問：“郎主他……”

    胡家小七也眼淚汪汪地磕頭，抬起頭時，隔著眼中包著的大淚珠看向那玄袍銀甲之人，隻覺其周身都泛著光華，叫她心生敬畏，雖然她此刻尚不懂得何為敬畏。

    陳氏眼皮一顫，看向那校尉，嘴唇動了動，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陳氏那顆七上八下的心一下仿佛沉到了腳底板，她身形一晃，險些昏過去。

    汴州刺史夫人陳氏帶著兒女等在前堂，正焦灼地等著消息。

    那是汴州軍中的一名校尉，他快步行入堂中，向陳氏行禮時，手中捧著的正是胡粼的披風。

    汴州刺史府中，燈火一直未熄。

    直到一名眼熟的武吏帶人返回，陳氏立時帶著兒女迎上前。

    在一名士兵的引路下，陳氏很快見到了胡粼。

    急趕著來到城中安置傷兵處，陳氏先見到了常歲寧。

    夜色已深濃如墨，但汴州城中亮起的燈火卻甚少，大多民居處皆是一片漆黑，無人敢點燈。

    鄰居打開院門，一名牽著孩童的老婦人喜極而泣：“……寧遠將軍保佑，寧遠將軍保佑！”

    “不錯。”薺菜笑著點頭，調轉馬頭之際，稱讚了康芷一句：“撿罷豆子之後，咱們阿妮果然大有長進了！”

    “再說了，我軍兩萬人馬一路疾馳至汴州，已是人困馬乏，大軍還在後方未至，哪又是深入追擊的好時機？”

    胡粼十歲出頭的兒子已經要哭了：“那我父親他此時……”

    他剛要問一句“屍身在何處”，隻聽那校尉緊忙道：“刺史傷勢太重，不宜挪動，醫士還在為其醫治！”

    來的路上陳氏已聽醫士說過，因救治及時，胡粼已脫離了性命危險。

    兩名仆從退出去後，陳氏看著渾身上下被包紮了不下數十處的丈夫，身上竟無一處完好，不禁在床邊含淚呆立了好一會兒。

    片刻，她轉過頭去，啞聲對侍女吩咐道：“讓寶桐帶著小七他們等在外頭，別進來了……省得被嚇著。”

    侍女輕聲應下，退了出去。

    “為夫這醜模樣，嚇著夫人了吧……”胡粼聲音虛弱地開口。

    陳氏看過去，含著淚一笑：“醜倒是不醜，比你以往還要俊些……如此英雄人物，哪有不俊的？”

    胡粼的嘴角艱難地動了一下，似是想笑，卻又做不出太鮮明的表情。

    陳氏在床邊坐下，輕握住胡粼一隻手。

    胡粼緩慢地發聲，說著：“常節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