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20年的華東夏天似乎格外炎熱，還沒進入七月份氣溫已經讓人不得不繞路找陰涼才敢在路上徒步。大學鬱鬱蔥蔥的樹木散發著又濕又熱的濁氣，人工湖上麵綠色的浮萍已經開始發臭，圖書館門前長長的台階上，站滿了穿著學士服的畢業生們。
“哎呀你往你的左邊一點！”
“插花！插花！把頭露出來就行了”禿頭的攝像師不耐煩地對著學生們指指點點，看著搖搖晃晃的人群，抹了抹亮額頭上的汗珠。
幾位身著襯衫的教授和行政人員姍姍來遲，烈日下學生們已經嗡嗡地吵作一團，顯然這身不透氣的學士服和奇怪的帽子讓他們不太適應。
“來，您坐這，都挨著這位領導來，來來來！”禿頭也突然振作起來，小跑到自己的攝像機前麵。
“好就這樣！保持住，都笑一下！三，二，一，結束！”
還沒來得及笑一下，顧全的大學時代就定格了。
（二）
顧全在校園的一條小石子路上慢悠悠地走著，身上黑藍相間的學士服配上滑稽的大帽子，儼然是剛從霍格沃茲學校畢業的魔法練習生。要是我真的是霍格沃茲畢業就好了，顧全暗自想著，這樣我他媽的就先把這校領導變成青蛙！讓我在太陽下等他們這長時間！不知不覺走到了石子路盡頭的涼亭，亭子的周圍都是茂密的竹林，在微風中沙沙作響，旁邊就是學校修建的人工河，禁止垂釣的牌子在雜亂無章的草斜斜立著。顧全坐進了涼亭，太陽光讓他的眼半開半睜，離校的日子越來越近，大學四年的規律生活讓顧全對以後麵臨新環境愈發不安。工作好像是離自己很遠卻又很近的一件事，“我已經22歲了，不能再花父母的錢了，我要獨自麵對這個世界了。”想到這些，一股失落感湧上心頭，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這身散發酸氣的衣服給還回去。
（三）
“我回來了！”顧全打開寢室的大門，一骨碌爬上自己的床鋪。
“你簽的單位什時候讓你去報到啊？”室友郝雲飛從床上坐起來，臉上略帶苦惱，因為掛科的原因很多企業看了他的成績單以後都委婉地拒絕了他。
“嗨，就拉了個群，麵正事不通知，一群人在麵吹逼，要是都那有本事，進這破公司幹啥呢？”
“現在這就業環境你就知足吧，我想上班還沒有呢！”
“那是你天生就是富貴的命，哈哈哈哈！”顧全說出這話以後，身上的失落感得到了釋放，看著眼前沒有工作的“可憐”室友，總算是有個心理安慰了。
“那你打算工作以後繼續考研嗎？”
顧全聽到以後剛才的好心情轉瞬即逝，這是他最近心最難過的一件事情，跨考專業確實需要勇氣和毅力，顧全自認為也算是頭懸梁錐刺股惡狠狠地學了一年，無奈運氣不佳，報考院校人數暴增連複試線都沒過，頭發倒是沒少掉，他媽的，都是不想上班的懶狗！這學校研究生也不好找工作，老子先工作，少走3年彎路！
“當然啊，你想在工地待一輩子啊”顧全沒好氣地說，“你要是在工地幹幾年，保證你頭上綠油油，哈哈哈哈哈哈。”
“你他媽就不能想點好的。”
的一聲寢室門被一陣強力撞開，張楚生和方力一人咯吱窩夾著一個籃球進來了，“外麵跟下了火一樣！”這兩個人都已經保研同一所學校，這段時間寫完了論文就天天放飛自我。看到這兩個人每天都上天入地，顧全和郝雲飛的心難免不自覺地滋生出羨慕甚至是嫉妒的感覺。
此時，寢室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顧全首先開口：“兄弟們馬上都要各奔東西了，要不咱們找個時間吃個散夥飯？”
“好！”張楚生和方力異口同聲，這兩個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在任何事情上都能保持高度一致。
“那你們等我幾天吧，等我把這兩門補考完咱們就慶祝一下！”
（四）
階梯教室坐著幾個零零星星的學生，有的蓬頭垢麵，有的六神無主，就連每個人坐的位置都像是在水田隨意播撒的秧苗一樣。講台前站著一個精瘦戴著黑框大眼鏡的男教師和一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女教師。
“這場考試你們都應該知道是什意思吧？我再強調一下考場紀律，不許用手機！不許用手機！不許用手機！所有人不能交頭接耳，相互都坐遠一點，後麵的人都給我往前坐！最後一次機會，請各位認真對待！”男教師的語氣認真中帶著嚴厲。
郝雲飛在正中間的位置，這是他精心挑選的，離監考老師有距離而且左右都還有幾個座位以便於隱藏自己的手機。郝雲飛左右張望了一下，突然間不自覺地笑了起來。他看見附近的一個胖男生拿著兩張A4紙，上麵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公式，都什年代了還在用傳統方法作弊？郝雲飛仿佛已經看到近在咫尺的畢業證書，他的槍手已經就位，隻等著他把試卷照片傳出去就大功告成了。
男教師開始打開黃皮紙帶，拿出白色的試卷和答題卡，雖然考試的鈴聲已經響了，他還是不緊不慢，可能在他的眼這群人已經是被過濾出來的垃圾學生，耽誤他們的考試時間也不是什要緊的事情，反正他們也不會！考生們對此也沒有異議，大部分都在百無聊賴地等待，他們相信，他們的母校會在最後時刻拉自己一把的。
考試時間已經過半，郝雲飛瞥了一眼遠處黑板正中央的時鍾，身體便開始扭動起來，找到合適的角度拍出清晰的照片。
“收起來！”郝雲飛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整個身體都向上一顫，電光石火間回過神來，原來是那個胖子的A4紙被發現了。“你他媽的真是個人才，這不被發現除非老師是個瞎子”郝雲飛心偷笑著，把照片發了出去並且跟槍手說了一句：“兄弟，靠你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明晃晃的白熾燈在郝雲飛緊張的情緒中顯得格外刺眼，郝雲飛越聽不到手機震動的聲音，心就越發慌亂。“娘那個的，50塊錢的果然靠不住，早知道就不省那20塊錢找個靠譜的了。”
褲兜“嗡嗡”響起了兩聲很小的聲音。
“不好意思兄弟。”
“睡過了。”
還有二十分鍾，郝雲飛再次抬頭看了一眼時間，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我先把自己會的做出來，剩下的一會兒再看他發的答案吧。”可是看著隻有一行的題目和半頁空白的作答區，手中握著的水筆隻能默默地寫下一個解字。洛必達法則？泰勒公式？都是什扯幾把蛋東西，下次上街買菜老子非要考考他們！盡管心這樣想，郝雲飛還是仍然回憶著高等數學學過的零散記憶，思緒忽然回到了大一高數課堂上，還沒來得及回憶高數老師都講了什，貼著大腿褲兜手機接連著的嗡嗡聲將他拉回了現實。滿頭大汗的郝雲飛用餘光掃視整個教室，女教師靠著講台，一條腿優雅地上翹起來，正在看著講桌上的雜誌，男教師卻不見了蹤影，也許是出去打電話或者去廁所抽煙了？郝雲飛身子向左傾斜，左臂慢慢地下落滑向褲兜。
“您有25條未讀信息。”郝雲飛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下意識地低下頭打開了手機。選擇題和填空題的答案已經到手，解答題的圖片似乎有點模糊。正當郝雲飛覺得十拿九穩的時候，一道黑影在他的上方遮住了部分白熾燈的亮光，將陰影投向了郝雲飛的答題卡和手機屏幕。
“交出來！”低沉的語氣和男教師冷峻的臉在郝雲飛抬頭的瞬間與他觸碰，他的手像鐵鉗一樣死死地焊接著手機。男教師用嚴厲的眼神看著他，“交出來！自己做！”全場的目光都投向了郝雲飛，一瞬間他想起了高數老師的第一堂課。
“我上課不會點名，我的課你可以不聽，不過沒關係，這門課你肯定會掛掉。”
考試結束的鈴聲在此刻同時響起。
（五）
桌子上的火鍋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升起的煙霧在燈光的照映下仿佛虛化成了一副鬼怪的模樣，鍋的紅油冒出的泡泡破裂後向四周飛濺，四個人在酒精和辣素的催化下眼神逐漸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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