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啊。”淡聲從後麵傳來,裴液轉過頭,李西洲正回身關上殿門。
金麵轉身走過來:“不是和你說了,別在宮獨自行走嗎。”
裴液笑了下,停步等她:“明天拿麒麟火時莫露聲色,拿到後我就故意在宮中獨行,騙魚嗣誠來自投羅網。”
“麒麟火隻是給你幫你磨磨劍刃,又不是照魚嗣誠一下就把他照死了。”李西洲瞧他一眼,“昨晚還說不知道打不打得過,今天又開始裝最厲害的。”
“殿下不懂,自信是劍者的第二柄劍。”
“確實不懂。”
兩人往西邊邁步,李西洲望著朱池冰麵:“那你覺得,麒麟火一定是魚嗣誠的天敵嗎?”
裴液微怔:……世上沒有一定之事,但,總有八九成吧。”
他看向女子:“殿下不是和我一起查探的嗎?殘片熔出七個扭曲的空洞,二十年前的戰場上留滿了火燼,其上殘留的舊血乃是皇家之血……而且與殿下是親脈。”
“乃至,”裴液繼續道,“郭侑說那是他留在【汞華浮槎】的弱點。而這具放置於宮牆之內的仙軀,隻受皇家麟血的扼製,不容以下犯上,不正是最合理的解釋嗎?”
李西洲沉默,半晌點點頭:“不錯,隻是我總有別的感覺……等我想明白再講吧。”
“說說呢。”裴液卻從來壓不住好奇心。
“打小的毛病,心思深重,敏感多疑。”李西洲瞧他一眼,這漫不經心的話像恐嚇又像試探,麵具下唇抿了一下,但麵前的少年沒什表現,隻瞪眼等著她往下說。
….……因為我覺得,”李西洲收回目光,“【汞華浮槎】也許確實被火克製,但那火未必是麒麟火。”“為什?”裴液驚訝。
“沒有為什,隻是懷疑。”
“但我得說,我們也是查驗了麒麟火的性質的。”裴液道,身邊有執火的仙狩,對於火跡他當然有精準的判斷,“雖然與螭火同為仙狩所掌,但麒麟火燃於麟血,血盡而火止,乃屬“心、玄、氣、物’中的物火。且其不能通“道’,並無道火之資……與其說麒麟火是麒麟掌控的一種力量,倒不如說更像是一種貴極之象征,便如鮫淚成珠一般。”
李西洲點頭。
“從這個角度去看,是能大概推斷出麒麟火的性質的。典籍中載,麟火色如明金,淨穢滌塵,凡鐵皆熔。小貓說,天下之火,皆以“熱’與“靈’二字評斷,例如螭火便是天下最好的靈性之火,但燃起來近乎溫涼,唯有吞納其他火焰,才能具備破壞力。”
兩人緩緩走過朱池,裴液講著:““熱’會影響火焰的顏色,一離為橘,三離化朱,四離化白,六離化青,八離化紫。九離乃熱之至,突破九離之後,轉為煌煌金色,稱為【陽真】,為世間之至高溫。”“但麒麟火之金並非陽真之金。”他道,“火焰的顏色除了溫度外,還受許多因素影響,或者說溫度隻是火焰的本色,就像空白的畫紙,隻要火焰具備些其他的特性,難免被塗抹上其他顏色。於麒麟火而言,這正來自於它“靈’方麵的性質,即傳說中的“淨穢滌塵,祀血承天’。”
“麒麟為祥瑞之代表,掌控著一國運勢,這種金色沒有蘊含太恐怖的破壞,而是偏於凜然高貴。它能淨化許多陰暗的靈玄異術、洗滌毒穢,是所謂“皇血不受暗箭’的由來。並且它是舉行國之祭祀的最好血液,能夠勾連運勢,連通天意。”裴液道,“火焰之“靈’,有破凡、識靈、知昧、明玄四等,麒麟火高居【知昧】一等,不過它不擅解析陣器,而是特化為了上述特性。”
李西洲靜靜聽著。
“再談回麟火之“熱’,傳言的“凡鐵皆熔’也就可以推斷。它大概在三離之上,但未必超過四離,這也是一個合適的,剛剛超脫凡塵之上的溫度。”裴液講著,“明月宮下留下的火燼,就是這個溫度能造成的痕跡,再低一個台階,樹心不會形成炭條;再高一個台階,炭條根本留不下來。”
“從我這邊看,它處處都很符合麒麟火的特性,殿下說不是,那能是什火呢。”
李西洲默然一會兒,搖了搖頭:“你說的對……所以,你推斷是它“靈’方麵的特性令【汞華浮槎】懼怕?”
“嗯,蛟骨源於水界妖靈,性屬陰寒;麟火至高至陽,正與之相衝。”裴液道。
李西洲微怔:“有道理……這是器道理論?郭侑什時候說過嗎?”
“沒。”
“哦,瞿燭告訴過你的?”
“也沒,我翻屈忻醫書,麵性燥性寒什的是這說的。”裴液道,“我覺得舉一反三,也大差不差李西洲轉過了頭。
“其實最終的關鍵,唯一知曉的隻有郭侑。”她沒什表情地越過了這個話題,“這幾天我一直在嚐試和他聊天,也問得了些蛛絲馬跡,有所得的話會告知你的。”
二十三年前的玉霰園早就物非人非,苦天寒地隻有光禿的樹和冷硬的雪,李西洲坐在少年清掃幹淨的石凳上,看著他皺眉對著多少年前的舊圖紙,尋找著早被腐枝塵泥填滿的舊溝渠。
過了片刻,還眉頭緊鎖地過來指問她圖上的線條。
“這頁你拿反了。”李西洲瞥了一眼。“你找這個有什意義嗎?”
“唔!”裴液反過來,轉身離開,“當然有啊,你沒記得,但我一直在想這件事,這可是分發給裴雁檢的案子,我得把它破了啊。”
“哦?”
“這不是重大進展嗎。你想,當年魚嗣誠推動修築玉霰園,才引動了景池的溝渠和太液相連。”裴液道,“正因蜃境隻能在水中延伸啊。”
“用這種方法,他們把蜃境鋪展到了景池,所以賀烏劍才能逆流而上一一這案子算破了七成了。”裴液道,“那很顯然,他們要拓展蜃境,就得用到界標釘,我在這找找,也許就有收獲呢。”蜃境如果是張牛皮,界標就是穿在邊緣的釘子,釘子向外走,才能拉動牛皮延展,這是裴液腦子的蜃境形象。
等到天色漸黃,裴液真正把這條舊日的溝渠從二十年時光的掩埋下一點點掀了出來,前些天他帶著李無顏來時就刨出過一段,而今算是真正弄清了它的走向。
不過依然什也沒發現。
現實就是現實,由冷土舊泥、髒雪腐枝堆成,瞧不見蜃境的絲毫蹤跡。
“看來界標沒有青睞於你。”
“沒有便沒有吧,本來就是緣分之物,抱不了什期望。”裴液麵上不見氣餒,他認真把線路記下來,“其實我來這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緣由。”
“什?”
“我覺得,這其實是叩開洛神宮的關鍵,魚嗣誠會使用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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