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人皆喜蝶,誰肯愛蠅(一)
你沒辦法靠欺騙逼迫天麟易,除非你是真的打算在下一個呼吸殺了他。
持劍腕上的綁帶都掙脫開來,袖子像蝴蝶和火焰一樣躍動。傳說那日的冬劍台上少年一劍擊潰天麟易時,袖子就像被風點燃,很少有人看清那一劍的細節,消息在宮牆之內聽來也像遙遠的故事。
如今它不過在瓊琚園再一次上演。
確實不是精心謀劃,確實不是險勝半子,在冬劍台上我能勝你一次,在其他任何地方我都能勝你第二次。
李知麵上卻第一次出現表情的波動,有些困惑,又有些好奇地看著裴液,他摸了摸脖頸溫熱的血,仿佛對這種體液尚且陌生。
在脖上這柄劍發力的前一刻,他開口道:“我給你。”
李知低頭割開自己的腕子,在鮮紅之中,一縷金砂般的細流摻雜著湧了出來,李知抬指輕輕一蘸,然後向高處一引,這縷金色分離出來,懸成了一條金瀑。
“麒麟真血,可做柴薪點燃,遇雨亦燃。”李知道。
裴液拿瓷瓶接過,收起劍來,袖子也沉靜下去,他踩著崩落的碎瓷轉身走回屈忻等待的地方,大膽地把脊背暴露給李知,仿佛不知道自己剛剛做了多大逆不道的事情。
朦兒在不遠處看著他走向李蠶南,死寂的眸子仿佛再一次被點亮起來,淚如釋重負般大顆大顆滾下,但同時又迸發出無比痛苦的絕望,她嗚咽著伏倒在了地上。
李西洲沉默地看著她,金麵下的嘴唇抿成鋒利的直線,她仰起頭來,望了望那遙遠的、永遠清美的明月。
裴液走回坐倒的兄妹二人前,把瓶子遞給屈忻:“給她治毒吧。”
在他提劍走過去時,屈忻就已重新打開了醫箱,重新盤坐好攤開了針具,此時回頭接過瓷瓶,將每一枚銀針都探入仍然溫熱的金血中,蘸取了半針長的掛留,瓶中血液立時就降下去一截。
少女銀針之間輕輕一擦,金色的火苗就從針上燃了起來,如同一根根小火柴。
純正、尊貴、光明的金火,目視都有被灼去陰影的感覺,屈忻彈指將一根銀針刺入李蠶南頰麵,少女微微一顫,皮下的碧綠立時收縮扭動起來。
“麒麟火是蘊含高溫的,雖盡力用寒針中和、螭火包裹,但也難免傷到你,你若還能調動真氣,就盡力護著些經脈。”屈忻道。
李蠶南抿唇點了點頭,低聲道:“謝,謝謝你。”
她眼眶還很紅腫,但淚痕已被透出皮膚的溫度烤幹了。
屈忻不再言語,飛針一枚枚沒入,帶著金火釘入了每一條碧綠的末梢,這些碧色肉眼可見地在扭曲中消沒了下去,代之以金藍兩色的推進。
在手中銀針全部刺入之後,屈忻低頭看了一眼瓷瓶,沒再取新的針器,道:“隻剩一半了。”
“治好了嗎?”裴液道
“沒,”屈忻道,“但不能再用了。”
氛圍沉默了一下。
是的,麒麟火就隻有這些,就算真的把李知的頭割下來,也拿不到更多了。
而這些本來是用給裴液擊殺魚嗣誠的麟火。
黑貓蹲坐枝上看著裴液,裴液沒有言語。
螭火已經吞納了一縷麒麟火,但麒麟火和朱蓮火是不一樣的。
或者說,物火和玄火氣火是不一樣的。
螭火可以通過吞納火焰來汲取特性,繼而將之複現在自己手中,螭火本是玄火,但有靈玄,隨處可燃,朱蓮火亦是玄火,焰底燃燒的是同樣的靈玄。因此隻消解得這種火焰,就可以令焰花在螭火與朱蓮火之間任意轉換。
麒麟火同樣脫不出這一定律,但與朱蓮火不同的是,它是實實在在的“物火”,通過麒麟真血的燃燒而誕生,與螭火的距離更遠,複刻時也就更費時費力。
螭火吞納火焰是依靠完全的解析和追溯,繼而通過靈玄複現,而非憑空捏造。裴液有真氣,有靈玄,但他沒有麒麟真血,盡管本質是仙狩的真血也是靈玄的一種形態,但畢竟不能如此立時地為他所用。
當然,這本來也在預想中的,黑貓早和他說過這件事,但他那時沒想過抉擇會猝不及防的到來,“大矯詔”都還沒刻好,取得麒麟火之後總有時間去消化。
裴液低頭纏著腕帶:“沒治好是怎樣?”
“靠這些麟火與螭火結成火網,能夠控製毒素三到四天,我再去準備別的辦法。”
“能行嗎?”
“六七成吧。”屈忻道,“毒素可能有泄漏的風險。”
“但你自己的命也是命。”她補充道。
裴液纏好了腕帶,沒什表情:“都用給她吧,留給我劍刃一尺就好。”
“……”
屈忻第一次沒那痛快,她微微偏了偏頭:“你再想想呢?”
“……別,別用給我了。”李蠶南掙紮著微啞道,她抬眸看著裴液,“你,你要去跟人打鬥,你用好了。”
“我想,要就不要去追魚嗣誠了。”黑貓冷靜的聲音響在心中,“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他多半已經打開了洛神宮……而且麟火確實隻有這些。”
裴液沉默,然而莫名笑了一下,小聲道:“以前,你一定是說把麟火拿給我們用。”
“啊,是啊。你又不肯的。”
麟火的多少當然是有區別的,即便【汞華浮槎】是冰做的,太小的火苗也會被湮滅,一劍的機會和兩劍的機會就是天差地別,兩劍的機會和三劍也同樣天差地別。
有太多事情沒準備好了。
裴液低頭橫劍,取了細絲般的一道麟血,抹在了劍刃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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