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不知道她是剛剛融合【蜃麟結】後有的想法,還從夢中醒來後看著自己的那段時間就已有所預謀。甚至可能更早,或者說一直以來,在她心這部分的事情就是留給自己的。
她繼承了蜃境太子的資格,就打算親自完成母親未接觸的使命。
可蜃境是什樣的地方呢?裴液進入的次數比她要多,僅僅是神京這些人聲熙攘的窄小水域,就已經殺機四伏,水狐、鮫人,鋒利的指爪、矯健的身姿、異境的毒素……裴液根本無法想象她怎和這些東西對抗,她身體也沒有稟祿,蜃境也沒有小藥君。
蜃境真正的天地是在野外遼闊的水域,長河、大湖、幽泉,那些人跡罕至的地方,千尺幽邃的深處,誰知道孕育了什樣的生靈?
裴液想起楊家渡時試圖襲殺小貓的那兩條水虺,心髒一攥的同時愈加煩躁。
當然……正因她很清楚,如果跟自己商量的話,自己是一定不會同意的。
自己當然不會同意!怎可能同意這種事情?!
各自有各自該做的事,荊軻就該登階刺秦,秦舞陽就該捧著匣子跟在後麵,往前二十三年的人生,她親自和任何一個會喘氣的東西搏殺過嗎?自己十二歲的時候就赤手空拳殺死一條餓狼!
裴液默然立了一會兒,重重地坐了下來,洛神木桃在身旁搖曳著,那處空缺似乎還留有女子剛剛的位置。
裴液惱火地一把將這叢木桃扯了下來,在手攥了一會兒,又不想浪費,幹脆一把全塞進了嘴。丹田升起些舒暢,浮躁就漸漸壓了下去,少年一言不發地坐在花叢邊,他盯著空處梳理著當下的事宜,手時不時摘一朵洛神木桃放進嘴,臉上越發麵無表情起來。
直到一個幽幽的聲音響起:“你少吃點兒吧………”
裴液抬起頭,洛微憂淺淡的虛影坐在花上憂愁地瞧著他:“你跟她生氣就跟她生氣,總吃我的花做什..…”裴液停下手中的動作,查拉著臉,“吃點兒怎了,那小氣。”
“天啊,遇見你之前,我不知多久才少一朵花,都心疼得很。”洛微憂道,伸出手指算著,“誰知第一次見麵就被你用了好幾朵,臨走又朝我索要了十二朵;那天洛神宮前你打一架,半片原野的花都沒了;今日你在這兒坐一會兒倒不要緊,又是十幾朵進了肚子。你下次能吃了飯再進來嗎?”
裴液本想回一句吃了,但想了下還真沒吃,而且好像確實有些餓了。
………行了,不吃了。”裴液把最後一朵放進嘴,環視一眼,“你這花這多呢,給我吃百十朵有什。我境界精進了,不容易死,不是常來找你說話嗎。”
“你根本不來找我說話,要不是有事,你才不來蜃境。”
“而且花是我的家。”洛微憂換個位置,來到了他旁邊,偏頭道,“如果花都沒了,我可能也就沒了。”
“哦,這我倒不知道。”裴液微怔,有些擔心起來,“那,那要好好保護才是。”
“沒關係,洛神花自己幾乎什也不怕,能一直活著。以我有限生命內的觀測來看,少去的洛神花九成九是進了你的嘴。”
…”裴液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其實他現在對任何話題都興致缺缺。他偏頭瞧了一眼秋千上的魏輕裾,試著把那張臉挪到洛微憂的臉上,覺得十分貼合,猶豫了下道,“洛微憂,你認得她嗎?”裴液想,其實洛微憂大概就是這位皇後的靈境舊影,隻是不知為何與他人不同,她可以持久地保留記憶,能夠自由來去,能理解外界的事情,而未被困在某段定型的時光中。
他有些懷疑和擔心她是鮫館的精靈,會隨著魏輕裾屍骨的徹底化去而消失,無論如何,他還是希望她能多存在一些年歲。
“我覺得她很好看……你是說,她會和我有關係嗎。”洛微憂偏頭瞧著秋千上的女子,似乎努力思考的樣子,“可我確實不認識她。”
“不認識就不認識吧,我也是第一次和她見麵。”裴液瞧著她,道,“我問你個別的事,你知道剛剛李西洲去哪了嗎?”
“你說她離去的地方嗎,那個通道好像是一直有的。”
“什是“一直有的’?”
“就是從我有印象開始啊。在我的感覺中,洛神宮一直是可以連通某個地方的。”
“那你還能把它打開嗎?”
“當然不能啊,要不是你們進來了,我連這都進不來。”洛微憂瞧了瞧他,“裴液,我隻是一個養花的人,除了你想吃洛神花的時候我給你兩朵,別的可幫不上你了。”
“沒什。”裴液道,他望著空處……洛神宮一直連通著的地方,他其實聽過這種話的。
依然是來自朦兒的口中,第一次在明月宮見麵時她就說:“有人偷偷猜皇後娘娘的明月宮是直通深湖城的。”
裴液莫名輕歎一聲,他從未相信過這位侍女的夢囈,但最終她所有的話競都成真了。
深湖城,遙在神京四百外,那水係眾多,河湖溪潭彼此連通,水幫叢生。
他再次深深呼吸一口氣,盡力平複下來不安又躁鬱的心緒,這種事情他做過很多次,已熟練得像個老僧。情緒很快回歸如常,但心確實有處地方吊起來,就再也放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來:“那下次再見吧,我好像在這也待不了多久了。”
洛微憂坐在花上,四下打量著這處向她新開放的美麗之境,搖著小腿:“再見。”
裴液提劍走在清晨的宮中,雨這時薄了很多,宮人們陸陸續續開始了自己的工作,許多身影交織在淡淡的晨霧中。
朱鏡殿的大門被洗得顏色很新,裴液推門走進來,倒把李先芳嚇了一跳,端著個木盆的舞女愣在原地:“裴少俠……你這早去做什了,我還以為你、你在寢殿。”
“送人。”
“啊?”
“殿下今天也一早出去了,”裴液走進來,把劍扔在石桌上,“不用備她的早飯了。”
“………啊?”李先芳露出來更茫然的表情,好像沒聽明白。
“我說,殿下今天有些事,提早出門了。”裴液道,“可能晚些才回來。”
“可是……殿下剛剛才起床啊。”
裴液猛地頓住了步子。
他立在院中向上望去,寢殿門這時被推開了,一襲雞血色的長裙,臉上覆一張金麵,女子挽著頭發走了出來。她如常瞧了院中兩人一眼:“聊什呢?”
裴液一瞬間懷疑剛剛經曆的一切隻是一場夢境,什都沒有變化,什都沒有消失,甚至那刺客都依然伏藏在雨幕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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