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看著祝高陽,祝高陽看著裴液,兩人都無表情而沉默。
如果探子被蛛絲纏住的話,那事情確實就不一樣了。
裴液不必再嫌祝高陽飛得慢,祝高陽也不必再反駁,兩隻蚊子嗡嗡來嗡嗡去,終於“啪”地一下黏住了。
“………多大仇多大恨呢。”裴液深吸口氣,又沉默一會兒,“羽檢們都在哪兒,咱們快快投奔。”祝高陽仰頭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你搖頭是什意思?”
“羽檢們也沒有湊在一起啊。”男子歎息一聲,微蹙蛾眉,“蜃城如此急於殺了我們,大概因為他們也很想要咱倆的頭顱。”
“什?”
“傳首示眾啊。”祝高陽道,“雁塢船上懸掛兩名風使的頭顱,而殺人者非但沒有逃竄,反而一日之內連破三塢,剛剛又當貂塢之麵殺了滈水使。八水之上消息大概已經傳遍了……蜃城的上使們被這樣屠戮,還能有什威嚴嗎?”
他笑了笑:“我把賀長歌放過去,正是要他配合仙人台和天山的布置舉旗呼召,共反蜃城。這種形勢之下,八水江湖固然還少有人敢明麵應和,但恐怕已都在觀望。”
“觀望我們?”
“當然。正如雁塢那邊真正的旗子不是迎風招展的那張,而是其下懸掛的那兩顆青風使的頭顱。蜃城要安定人心,靠的也不是威嚇與宣揚,而是咱們兩個的腦袋。”祝高陽道,“隻要咱們一直縱橫八水,放火燒船,而蜃城又不能奈我如何,那饗宴之事必定失敗。要他們放棄此舉,要蜃城之主就要現身維持。”裴液沉默一會兒:“聽起來不錯。”
“本來就是陽謀。”
“那你有沒有考慮過,萬一咱們真被人割了頭顱呢?”
祝高陽歎息一聲:“我有山河之間挪移的本事,四名風使前夜又盡皆露了麵,這種情況怎也不該存在的。”
“但現在要出現了。”
“是啊。”
“我來的時候,李緘說這是個大案子,仙人台當前尤為重視,是“遍遣羽檢’。”裴液又沉默一會兒,“人呢?”
“唔,這倒是。我也收到消息,說新來了許多羽檢,兩天之內就增補了三位鶴檢呢。”祝高陽道,“不過八百水係,一散也就不見了。”
“什一散就不見了,咱們兩個既然這重要,不應該優先保護咱們嗎?”
祝高陽瞧他:“你確實是變了,以前在薪蒼的時候,你都是甘願赴死犧牲的。”
裴液反思了一下:“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不重要,現在我覺得自己挺重要的。”
“這倒沒錯。不過,這也不是說保護就能保護的。”祝高陽道,“鶴檢中還是摶身多,謁闕少,而且事出突然……”
裴液皺眉:“這大的事情,就不能派個厲害的謁闕嗎?”
祝高陽沉默了一會兒,抬起手來,試著指了指自己。
裴液輕歎道:“仙人台真是屁用沒有。”
祝高陽豎起拇指:“裴哥做了三天鶴檢,已悟得此中真諦。”
“既然不能跑,那就全殺了吧。”裴液道。
祝高陽本想說,倒也不是真的不能跑……但他瞧向少年,見他久久望著那些河畔的水妖,好像不是選擇一個沒有退路的決定,而是吐露了一個早就壓抑不住的想法。
“你很在乎這些東西嗎?”祝高陽輕聲道。
裴液沉默了一會兒:“你以前沒有見過,是嗎?”
“是的。我知道蜃城有一些操控蜃境生靈的手段,但那極為有限。”
“你瞧,這些生靈千形百狀,而且瞧見我們之後沒有下一步的動向,隻是圍攏在這。”裴液看著它們,“所以,我有一個想法一一它們不是被操控著追蹤過來的,它們本就生長在附近。”
“這代表,蜃城在蜃境中可能有極深廣的影響力,而且這種影響力是在近日飛漲的。”裴液說到這,頓住,沒再講話。
祝高陽瞧出他的心事,抬起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行,那咱們就殺了。”
三襲黑袍從霧波之中現身出來。
現在他們之中沒有薄弱的環節了,一槍兩劍,呈三角之勢,將盤坐的兩人圍扼在中間。
裴液握了握手中祝高陽的甲字劍,晨霧細雨有些潤濕劍柄,但絲毫不顯滑膩,大宗匠的心血埋在平平無奇的外觀之下。
祝高陽在身旁緩緩站了起來。
對方沒再借著蜃境之便突襲,並不是一個好的信號,在剛剛那個短暫的決戰前夕,男子仔細講述了對方每個人的一切信息,兩人商量了很多步驟和細節。
“如果對方不用蜃境來搶占出手的先機,意味著他們對正麵拿下這場戰鬥更加自信。”祝高陽道,“利用蜃境可以取得一個絕對的先手,但正因這先手太過確定,因而可能被對手反過來利用。”是的,如果確知了對方的第一招,他們就可以對後續的戰局做出很多圈定和預測,但現在,對方沒有選擇做這種交換。
“我想,三位揭開麵容,也都是名聲響亮的英雄好漢。”祝高陽撫了撫玉虎上的水汽,“何必藏頭露尾、助紂為虐呢?”
“李曜是紂王?”渭水使身形巍峨,但他的槍比他的人還要高。
“嗯?”
渭水使抬手,竟然真的摘下了兜帽,也扯去了遮麵巾布,露出來一張中年男人的臉。
硬朗、威冷,裴液微怔,他見過這張臉,很多人也見過這張臉。所以他更驚訝他真的在這露出真容,也提劍緩緩站了起來。
楊遽虎。金吾衛將軍。
裴液見到他時是在西池,他領著金吾衛來叫停,裴液沒有理會,當他麵殺死了丘天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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