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3章 眼芒劍戟,心火仇讎(六)
四月十三,鱗試三十二人決。
在前麵的三天,鳧榜上那些平日難得一見的俠士彼此拚爭、燃盡一切,貢獻了多少精彩至極的場次,在神京的坊間傳揚不休。
三年一度,整個大唐所聚焦的地方。但凡能登上這座萬眾矚目之台,其姓名就鍍上金色,俠者牒背麵會清楚地刻上“壬午年鱗試·正擂”以及所處的階段。
九百進六百,六百進三百,三百進一百……
每一個對手都那樣強,每一場戰鬥都那樣艱難,每往前前進一場,天地都大有不同。
等回到江湖,帶著新鮮的鶴鳧名次,又是散亂各地的傳奇。
而無論人們如何攀登,能立在最後兩天的身影隻有三十二位。
大唐壬午年的三十餘位年輕修者,至少代表這三年來,可見江湖最強大的脈境修士,十年後他們中的一部分也許一樣站在鶴榜的排頭。
如今將在兩天之內決出其中魁首,整個大唐都會傳頌他的名字。
廣闊的人群攢動如蟻,冬劍台圍在其中像一塊白玉盤。
裴液乘著馬車過來,朱雀大街被升起的冬劍台攔住,這幾日行人車馬都是從東西兩坊沿著弧線繞行。這兩天他是在神宵別館住下,蔥蔥鬱鬱的竹林確實令心緒很寧靜。
他走下馬車,薑銀兒跟在他身旁。
三十二人決的分配昨日已經公布了,此前許綽問他有沒有想打的線路,裴液搖頭說照常分就好,昨日拿到這份對戰箋子,見自己果然是十六人決時才登台。
旁邊偏僻的屋頂很安適,裴液帶著少女躍上去,在柳蔭下望著尚空蕩的劍台。
“銀兒沒有打進來啊。”
“輸給左丘姐姐了。”薑銀兒在旁邊抱膝坐下,“都好厲害。以前打劍會,感覺大家差不多的,一上羽鱗試,全都變得好強。”
“劍會都是試探,想要在羽鱗取得名次的人,當然不會在這之前拚盡全力的。”裴液微笑,“所以羽鱗試才尤其好看啊。”
“是啊,冬劍會的時候,我憑《鳳遊》贏了楊同修半招。不過那都是我最厲害的劍了,楊同修當時卻什劍術也沒用。”薑銀兒認真道,“還得繼續好好修行才是。”
裴液低頭打開鱗試決的箋子,瞧著上麵的姓名。
“世兄今日有登台嗎?”
“沒有吧。”裴液不甚在意。
“我瞧,是後十六人先決出八人,然後八人再挑戰前十六人的席位。”薑銀兒點點頭,“世兄列位第七,要等明日十六人決才有場次呢。”
“是。”
裴液望著劍台,雍戟已經登上去了。
從這大概隻能瞧見兩道遙遠的身影,但兩人眼力都好,認得出熟人,對手乃是昆侖晏日宮的許問桑。
樣貌平和,劍上掛著流蘇。
不是劍院相見時那含笑的樣子了,許問桑的神情很認真也很凝重,自入京以來,這位西境昆侖真傳大概屢屢受挫,試前冊也掉出了前二十。
他靜立台上,看著對麵黑衣飄飄的身影。
無論對誰來說,排到雍戟都不是一件幸事。
三日十六擂,三日正擂,雖然是洋洋灑灑有九百榜外之人投入其中,但六日遴選之後,早已盡皆逝去,莫說三十二人之列,即便前百、前三百中,也已很難見到榜外之人。
唯一的例外就是這位北王世子。
從十六擂開始,六天來他連勝了二十七場,立在了這。
一開始他擊敗一些天南地北的俊傑,後來他開始贏十道中拔尖的大派天才,再後來他贏三十三劍門數一數二的真傳。
賭坊關於其何時會敗的賠率一直劇烈地變動,但其實更多的人已經有些感覺他好像永遠不會敗。
鐵箍束發,黑衣,尖槍利劍,可怖的異眼,右臂袖下隱隱的波棱……每次將目光投在他身上,他總是在摧毀敵手。
作為從後麵打進來的人,今日依然登上第一場。
“鱗試,三十二人決,一擂。昆侖晏日宮,許問桑,對,燕王府,雍戟。”
三聲鍾磬,皇城之前的所有目光都投在了台上。
雍戟頭一次沒有將大槍立在地上。
他拎起了它,倒是劍懸在腰上。
“來吧。”他低聲道,既沒有還禮,也沒有多餘的話。
許問桑闔了下眼眸,飄然而上。
許多人都從沒有見過昆侖晏日宮這樣的風範,在印象中他們更多是明亮暴戾,殺力為先,這樣風絮般的氣質實在不常見到。
許問桑從高處飄落,雍戟挺槍而刺,許問桑在其槍杆輕輕一踩,下腰傾身,長劍直點其咽喉。
無數劍者都眼睛一亮——好輕快的一劍!
許多人都還沒從前麵的擂試中回過神來,修者們用盡奇異的真氣術、壓箱底的意劍,打得華彩亂飛。但三十二人決的劍者們似乎並不需要用華麗來彰顯強大。
越是造詣精深的劍者越為這舉重若輕的一劍驚異——雍戟挺出的這一槍絕沒有看起來那樣好處理。
雍戟長槍一抖,許問桑再度淩空而起,但離開時已在他肩頭帶出一道血痕,然後他避開蛟龍般刁鑽的槍頭,落下時又一劍點向雍戟心口。
雍戟橫槍架開,但這劍全不受力,隻一晃又在他身後,再次從他後肩割出一道血痕。
《暮影七劍式》,晏日宮最難修成的拙劍,一來詭變極多,深奧繁難;二來得習得所有“日境”劍術之後,才有機會修習。但其威力又並不很大,隻是難以防範罷了。
除了遍習諸劍的本代大師兄,確實也沒有別人花費心思去習練。
許問桑學它的緣由也很簡單——既為晏日宮本代扛鼎,那就不能有不會的劍。
他再沒有在神京出過劍了。
自從一劍敗給裴液之後。
晏日宮今年第一,鳧榜十八,被人一劍擊破。
但許問桑無話可說,他確實接不住那一劍,再回想幾遍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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