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鳳反、周劄反,梁軍騎兵反複衝突,製造混亂,石稹又開金城大門接應,形勢可謂一片大好。
但你別急,周劄、錢鳳是什好鳥嗎?並不是。
拿下秣陵城後,周劄第一件事就是縱兵大掠。
他並不是秣陵人,隻不過在這有姻親,亦有鄉黨在此為小吏,於是互相勾結,襲殺縣令,占據城池。
無奈他一時沒什兵,姻親、鄉黨湊起來也不過七八百人罷了,於是大掠全城,燒殺搶掠,將得來的女人賞給軍士們玩弄,把得來的錢財拿來招募亡命徒,甚至強征壯丁入伍,很快湊到了兩千。
但這種烏合之眾能有多少戰鬥力,可就難說了。
這不,十三日晨,一支隊伍下鄉籌糧、拉丁,被迎頭而來的陶氏部曲殺了個人仰馬翻。
陶家是秣陵大族,祖上出過漢徐州刺史陶謙、東吳交州刺史陶基、平定交趾的吳將陶璜、晉交州刺史陶威、陶淑、陶綏等。
到了如今,還有陶氏子弟在江東任太守、縣令、軍將,甚至王導幕府中都有。
這是一個與晉廷深度結合的吳地大族,結果一夜之間被周劄弄死了不少人,這尼瑪能忍?誰給你的膽子?
沒說的,秣陵豪族陶氏移檄各處,號召四八鄉的塢堡、莊園主們征召丁壯,一起向縣城進發,把濫殺無辜的周劄砍死,祭奠各家亡魂。
若邵勳在此,看到吳地豪族是這造反的,怕是也要扶額哀歎。
怪不得南渡士族能在江東站穩腳跟,且一步步發展壯大呢,合著你們自己窩鬥得厲害啊。更缺乏政治智慧,不懂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頭鐵起來就是幹,啥也不管了。
問題是,你們連自己家都沒達成一致意見吧?
錢鳳能代表長城錢氏的態度嗎?未必。
周劄能代表義興周氏的想法嗎?肯定不能。
這就是激情造反,毫無規劃,亂打一氣,最終失敗的可能性極大。
而周劄在秣陵城內燒殺搶掠,錢鳳進入江乘縣後,先問當地的吳人索要糧草,不給,幹他娘的!幹了還不算,還要拉丁入伍。
再問僑置的北方百姓索要糧草,不給,幹他娘的!
這一通殺戮下去,直接激起了地方上的極
大反彈。
江乘縣四僑郡的河南人後裔紛紛抽出藏在家的弓刀劍戟,與錢鳳幹了起來,還把他們打得狼狽而逃。若非半途遇到丘孝忠率領的二百騎兵,錢鳳甚至都不一定能走得脫。
不過他也是因禍得福,大敗追擊他的江乘百姓後,收了不少器械、俘虜、糧草,隨後與丘孝忠部合流,於十三日午後抵達金城以南數之處。
彼時石稹、孫鬆二人正立在城頭上,看著洶湧匯聚而來的琅琊國百姓,正思忖著是不是過河與他們大戰一番。
便在此時,百餘騎自南邊襲來,從後方掩殺,將河邊的幾百人一衝而散。
金城南麵有一個小土包,俗名“南山”,琅琊中尉孔坦帶著三百人於山上築寨,立刻下到山腳下,接引了兩百餘潰兵上山,然後關閉寨門,再不出擊。
丘孝忠讓錢鳳在南山旁紮營,自領車馬、俘虜及一部分擄掠來的糧食進入金城,商議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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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也,命也,我也不想這樣。”石稹坐在琅琊王府的院子,一臉苦澀地說道。
他身邊圍攏著七八名小校,各自臉色不善地看向他。
“你等家眷皆在城中,孫監軍已經極力約束了,不侵害你等家門。大晉朝亡國之象甚顯,便是這次沒亡,下次必然會亡。“石稹繼續說道:“事已至此,嗟歎無用。我等當力同心,守望互助。去掉不慎死傷的,還有一百三十餘人,器械精良,操練也沒短少,大可不必自輕。隻要精誠團結,都能活下去。”
“況你等乃石氏部曲,我亦是石氏子弟,將來若能走脫,定給你等在樂陵、渤海分地,決不食言。若不願去河北,江東也行啊。梁帝早晚要打過來,天下一統在即,你等說不定能混個首義之功,將來都是會有封賞的。”
石稹說得嘴都幹了,這些隊副、隊主們臉上神色有所鬆動,但依然死死盯著石稹,顯然對他觀感很差。
石稹見狀,惱了,遂霍然起身,道:“我知你等看不起我。那就隨我去見王妃,由她定奪。”
說罷,當先而走。
其他幾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後齊齊上前,跟在石稹後邊。
行走之間,有人還把手撫在刀柄上。
轉過一道影壁,穿過兩道拱門後,眾人見到了正在後院看書歇息的琅琊王妃諸葛文彪。
“王妃,臣--”石稹剛剛上前,話才說半句,就被諸葛文彪甩了一個耳光。
“這一巴掌是打你背叛舊主。”諸葛文彪冷冷地看著石稹,然後提起放在腳邊的一把劍,遞了過去,道:“此劍琅琊王所愛,時常把玩,形同信物。你可持此劍統禦府眾,保一府安寧。”
石稹愣愣接過劍。
隊主、隊副們見了暗呼痛快,石稹這狼崽子就是欠打。
諸葛文彪又看向幾位小校,道:“今兵荒馬亂,君等可將家人盡數送入王府。屋舍不夠住,就在廊下、院中搭帳篷,擠一擠塞得下的。”
“從今日起,你等便奉郎中令石稹號令,若有不決之事,可來尋我。”
“府中還有些糧食酒肉,都分發下去吧,給你們家人吃些好的。諸般財物,一並賜下。反正將來或死或走,都與王府無關了。”
說罷,揮了揮手,又坐下看書了。
石稹捂著臉,道:“謹遵王妃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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