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7章 一路
石頭城已然成了商埠,而非軍事重鎮,
八月十九日,當桓思一行人載著貨物抵達此處的時候,看到的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不是做買賣的,而是南渡的。
「別來丹陽了,這沒地。」人群中傳出一聲呼喊,聽著有點氣急敗壞的樣子。
桓思忍不住笑了出來。
南下的北地豪族往往將第一站設於丹陽。這並非真的沒有地,隻不過沒那容易得到,或者說需要開荒,且是難度不小的那種。
都擠丹陽作甚?毗陵不可以去嗎?哎,你還別說,毗陵好種的地也快滿了,剩下的同樣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開荒。
仔細算算時間,貞明這個年號都用到第五年了,山皇後都為大梁天子生兒育女了,你們現在才來,磨磨蹭蹭,哪還有好地方給你們?
但這就是現實。故土難離這種事情什時候少過了?有些老一輩在北地住了一輩子,他不想離開是正常的,甚至願意接受永嘉年後土地盡失這個條件。
隻不過,天子似乎越來越不滿足於這種程度的度田了。而今清河琅琊泰山等士族紮堆的地方開始大力度田,甚至傳出風聲,天子有可能要清查司馬晉以來的田地和戶口。
這個就比較可怕了。
都說魏普是和平禪代,士族大體沒有變化,但仔細算一算的話,還是有家族崛起有家族敗落的,這一查起來,可謂地動山搖。
有人賭氣說天子二十年前絕對不敢這做,提都不敢提—
問題是,現在已經不是二十年前了啊,你在想什?
邵賊這人多狡猾?心有多黑?他現在就是敢這做了啊。說這話也就是嘴上占點便宜,讓自己心好受些罷了,邵賊是一點不介意,他隻要結果。
當然,你也可以說這隻是「傳言」。確實,但空穴來風,豈能無因?
有點腦子的都知道該提前做好準備,這就是邵賊在給你們緩衝的時間,讓你們可以利用北方的收入來補貼南方的開荒啊。
這都想不明白的人,活該被收拾。
眼前這些湧過來的人,其實已經想明白了,與其在北地提心吊膽,不如先分散一部分家業,派遣一部分子弟渡江南下,將來進可攻退可守,豈不美哉?
桓思雖是廣陵人,但也能理解這種做法。萬一將來北地不像傳言中度田那狠,而你又在江南新辟家業,豈不是賺了?
不過理解歸理解,他還是對這些洶湧而至的人潮感到酸溜溜的,仿佛自己什東西被人搶了一樣,雖然廣陵桓氏也是南渡族群之一。
他一直等到夕陽西下之際,才與同行的十餘人一起,帶著貨物堪堪擠上了船。
船隻很快拔錨起航,離開了石頭城下的碳泊地,向西劃去。
路線是經長江入濡須水,複入巢湖,再經溉水睢陽渠汴水黃河洛水,一路抵達洛陽。
看似曲折漫長,其實坐船的話要不了多久,比走路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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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日傍晚,船隻在合肥城外下錨錠泊。
與桓思一起北上的是一位名叫孫察的孫氏遠親,此刻他站在甲板上,指著岸邊正準備連夜劉麥的農人,說道:「這地種得比山越蠻夷還不如。」
桓思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孫察在說鮮卑人,於是附和了一聲:「不但不會種地,脾氣還差,甩他們鞭子還不服氣,聽聞荊州世兵分批輪成,根本走不開,常年在江淮間屯駐萬人,時常出動,震鑷不從。」
「梁州山有人抗稅叛亂,今年發了千餘家去徐州治河,明後年大概也會安置過來。」孫察說道:「看這樣子,來了這邊會變成民屯,還不如在山中自在。真是何苦呢?」
「孫典計,比起去年,這些鮮卑人其實已經服帖不少了。他們興許是真的難以忍受江淮的天氣,我聽說病死的人很多,以至於人心惶惶,動亂不斷。」桓思說道:「眼前這些能老實劉麥的已經算是『良民』」了。再過幾年,此類人會越來越多,朝廷就會獲利了。曹孟德屯田製雖然殘忍,但真的獲利頗豐。」
孫察無言以對,因為真的是這回事。
朝廷大概也沒打算獲利多少,便是有的地方民屯穩定了,朝廷收到許多糧食,多半也是拿去補貼新安置的百姓,又或者治河修路之類。
他們更在乎長期收益。即安置在江淮的這些百姓由民屯變成郡縣的民戶,老實下來了,然後長期提供賦役。簡而言之,朝廷在造根基,
「噗噗」岸上傳來了清脆的鑼聲,伴隨而來的還有陣陣馬蹄聲。
兩人抬眼望去,隻見二十餘騎策馬而來,領頭一人敲完鑼後,仿佛用盡全身力氣大吼道:「九月九乃重陽佳節,須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花酒。茱萸爾等自尋,蓬餌菊花酒由郡縣遣人送來,
每人都有。若無,定是有人貪墨,可出首告發,朝廷嚴懲不貸。」
說罷就準備轉身離開,許是忽然看到了什,此人突然前奔數步,揮舞著馬鞭,照著正在劉麥的幾人就打,一邊打,一邊罵道:「發髻怎還沒改?叫你不改,老子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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