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命定的重逢
“準備好了嗎?”
咕嚕——
望著近在咫尺的女人麵龐,聞著她身上散發出的如烈火一般濃烈又熱情的香水味,米凱爾的喉結不自覺地打著滾兒。
“我……我準備好了!”
“尼吼辣大聲幹嘛?”
戴著保護套的平板輕輕敲在米凱爾腦袋上,米凱爾下意識地像個小孩一樣抱住了腦袋,但迎來的卻是女人微涼的手掌在他後頸處輕輕撫摸帶來的舒適。
“真是的,為什你一到我麵前,就變得跟個小孩子似的。”
卑彌呼故作無奈地歎著氣,但她也沒說什。
雖然從年齡上來說,她更適合當眼前這個剛踏入社會不久的男孩的姐姐,但米凱爾入職時,她就查看過他的身世——一個在沃斯托克-51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從父母那得到的,隻有米凱爾這個名字……不,或許連名字都是孤兒院的修女幫忙起的,畢竟他連姓氏都沒有。
“別緊張,也別抱什【非要搞出一個大新聞】這種心思。我們這些做媒體的呢,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將平常人不一定知道但確實發生過的某件事如實報道出來,有大新聞最好,但很多時候,隻報道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更好,我說過很多遍,你應該早就明白的吧?”
“嗯嗯!”
米凱爾雙腿並攏坐著,雙腿並攏,雙手輕輕覆在膝蓋上,一副相當乖巧的模樣。
“我當然明白這一點,呃……不過卑彌呼組長,娛樂圈的大新聞也不好嗎?這不是能給許多人提供情緒價值嗎?”
“你說的對,但除了提供情緒價值還有什呢?為了那些事,又要浪費多少公共資源?也可以把這當作是我觀念老化了,但我覺得,娛樂圈的大新聞所提供的情緒價值其實可有可無,如果一個人甚至需要這些東西來幫助他找到活下去的意義,那未免有些可悲了。”
“嗯。”
米凱爾輕輕應了一聲,然後光速打開手機便箋,將卑彌呼的話一字不差地記錄了下來。
這反倒搞得卑彌呼有些尷尬了。
“那個……米凱爾,我就是隨口一說,你不用這認真的。”
“不,組長。我隻是……我隻是想要寫些什,或許以後派得上用場吧?”
卑彌呼歪了歪頭,並不是很理解米凱爾想要表達的意思。但是,自從她遇見這個孩子起,他就遠比同齡人成熟不少,所以卑彌呼也不怎擔心他。
“話又說回來……”
米凱爾糾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解開了襯衫最上麵的紐扣,這樣可以讓呼吸變得更順暢。
“我隻是有些緊張——我想到公司會大氣一點,但是沒人告訴我公司搞到的是第一排的座位啊,我還是第一次坐……呃不對,我還是第一次看……啊啊啊!我第一次來伊甸的演唱會居然就坐在了第一排……這一般不都是親友座之類的嗎?”
“哈哈!原來你剛才是緊張啊!我說呢……沒辦法,誰讓我其實和伊甸本人也有些關係,她出道時的第一個采訪,就是由當時同樣也是工作還沒多久的我負責的。”
“……組長,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
“你之前說的,伊甸團隊的內鬼——不會就是伊甸本人吧?”
“嘿!你猜?”
卑彌呼神秘一笑,然後趁米凱爾失神的功夫打開銀白色的保溫杯迅速抿了一口。
米凱爾:“?”
卑彌呼:(ω)
“組長……你剛剛是不是喝酒了?”
“哪有!保溫杯灌的怎可能是酒呢?”
“保溫杯不能灌酒嗎?”
“絕對不可能有人把酒灌在保溫杯的!正經人怎會做這種事?做這種事的能是正經人?”
“……”
“你要不要來一口?”
“拒絕。喝這種東西人會爛掉的。”
…………
嘩嘩嘩——
水正流著,如同飛濺的雪屑一般從龍頭中傾瀉而下。
米凱爾用手捧起少許水拍在臉上,驟然而來的涼意讓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演唱會開始還需要一些時間,由於卑彌呼拿的票相當於【親友票】,所以兩人進場的時間也比較早,此時大部分的觀眾還在檢票進場,而米凱爾坐了一會兒就有些坐不住了,便借口上廁所跑出來透口氣。
狀態有些不對。他平常雖然算不上特別能耐得住性子的人,但也決算不上急躁。
水龍頭的水依舊開著,右手接著水流,不斷握緊成拳、再放鬆、再握緊。放在平時,米凱爾一定會覺得這種浪費水的行為實在太罪惡了,但這一刻腦海又蹦出來一個平日一定會急忙抹去的念頭——浪費點水怎了,又不要自己付水費,更何況票也花了錢呢。
這種念頭多少有些無理取鬧,也讓米凱爾越發意識到,自己今天好像出了什問題。
生理上的表現也不少——心率有些快,雖然還遠沒有到讓人呼吸困難的程度,可依舊快的明顯。平常再怎緊張時也總是幹燥溫暖的手掌不停地冒著冷汗,以至於米凱爾不得不一直用涼水衝洗著。
而這一切異常的開端,便是進入這作為演唱會場地的體育館的那一刻。
或許該吃藥了。
想著想著,米凱爾伸手摸向褲兜中的藥盒,但在指尖觸碰後,又暗自搖了搖頭。
不行,蘇開的藥有很強的安眠作用,他可不想在演唱會上睡著。第一排也是轉播重點關注的對象,要是被看見影響實在不好,怕不是要被伊甸的粉絲網暴開盒上熱搜。
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米凱爾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關掉了忙碌許久的水龍頭師傅,走出了廁所。
但剛一走出門口,他的腳步又猶豫地頓了下,最後返身回去上了個廁所,重新洗完手才出來。
身體的壓力被排空了,心情跟著舒暢不少,至少沒有一開始那緊張。
演唱會的觀眾開始大批大批地入場,米凱爾一時間被人流堵在廁所門口,進退不得。
但他也不著急,隻是控製著雙眼逐漸失焦,讓人群的輪廓在眼中逐漸變得模糊,像是打上了一層薄薄的馬賽克。
相對應的,人流的速度也在瞬間加快,好像無可挽回流入大海的江水。
突然間,視線自行鎖定了什,目光重新定焦於某處。
於是米凱爾看到了肩並肩走在人群中的一對少年少女。少年有著一頭黑發,麵色冷峻,而紮著金色高馬尾的少女正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著什。在他們身後還有一個年紀大不了幾歲的白發女孩,她抬手撩起頭發時無意識地露出了手上的表。
“嗯……這種奇怪的感覺……”
米凱爾不認識這三個人,但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他連忙將目光挪開,但當視線掃過另一對一家三口——一個身材高大,麵容堅硬瀟灑的男人、一個和所有母親一樣溫柔的女人,還有一個和父母有著同樣淡藍色長發,正麵無表情地打量著四周的女孩。
眼神再次躲閃,但這一次看到的,是一個身著紅色T恤,額頭上戴著亮眼風鏡的男孩,他摟著懷中的女伴,就這從米凱爾麵前走過。
頭更疼了,好像有什東西要從其中鑽出來。米凱爾再也無法忍受,找了個機會便插進人流之中,被裹挾著前進。
可又走了沒兩步,他心有所覺地轉頭,於是看見了昨晚遇到過的那個自稱是鈴同學的女孩。
“呃……你是……”
“華。”
女孩第一時間給予了回應,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
“欸?這位是誰?阿華你認識的朋友嗎?”
一個小麥色肌膚搭配著雪白短發的少女從華身邊冒了出來,帶著幾分警惕和好奇認真打量著米凱爾。
“他是……”
“我是鈴姐姐的同事。”
“哦哦!我說呢,怎好像有點印象——初次見麵……呃,應該是初次見麵吧,我叫卡羅爾。”
“嗯……我叫米凱爾……”
“欸!我們的名字都有爾呢!”
“……”
路途並不孤單,也不安靜了。
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卡羅爾在嘰嘰喳喳,弄得米凱爾感覺很累,但他也並不排斥這種感覺。
而華不知為何基本沒怎說話,隻是嘴角始終噙著一抹略顯怪異的微笑。
隻是沒過多久,大家就在岔道分開了,卡羅爾和華都是學生,肯定買不到前半場的票的。
等米凱爾回到卑彌呼身邊時,演唱會已經快要開始了。
“怎去了那久?莫非碰到熟人了?男孩還是女孩,如果是女孩的話,你其實可以把她帶這來的,我這個老阿姨可不介意給年輕人騰個座位。”
“組長,你就別打趣我了。”
米凱爾撥了撥額前的劉海,哭笑不得地坐下。
卑彌呼輕笑了一聲,也沒有繼續多說什。
說的太多,可是會讓人討厭的,況且她也是那個年紀過來的人,她很理解——長輩自以為溫柔實則生硬地關心年輕人的婚嫁問題,大概率隻會贏來年輕人的反感和尷尬。
“好好聽演唱會吧,感受一下來自伊甸的天籟。”
最終,她隻是這說道。
米凱爾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而後舞台上突然亮起了金黃色的燈光,光芒並不刺眼,卻好像雲霧一樣氤氳滿視線內可見的全部,原本現代化的體育館中那冰冷又生硬的力量感在一瞬間被燈光中和,變得好似歌劇院一樣優雅而輝煌。
米凱爾的心跳不自覺間又緊迫了起來,如果不是因為單純的生理上的不適,那多半是心理出了什問題。他對此本沒有頭緒,但在燈光亮起的那一瞬間,許多夢中的場景再次刺痛了他的腦海,雖然如同夢本身一樣沒有留下多少痕跡,但卻讓他忍不住產生了這樣的幻想——
今天所有的“不正常”,是否是因為……約定的重逢就要到了呢?
這是一個沒有任何線索能提供任何證明的、完全無厘頭的想法,但不知不覺間,它就在米凱爾的潛意識中被掛到了最有可能的位置。
然後……
衣著華麗的伊甸踩著優雅的步伐走到了舞台正中。
輝煌的燈光將她的臉照耀的宛如金像,坐在最前麵,反而看不清伊甸的臉。
可是……米凱爾深吸一口氣,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如果不是害怕被卑彌呼發現異常,他整個人恐怕都要蜷縮起來。
腦袋很痛,很脹。
無數的畫麵好像快速播放的PPT不斷閃過,但直到最後,依舊沒有任何一張能夠被他的雙眼記錄下來。
少頃,米凱爾失望地睜開了眼。
“不是她……”
“什?”
卑彌呼忽然轉頭看向了他。
米凱爾連忙坐直了身體,露出一個無礙的笑容。卑彌呼的眉頭皺了皺,經曆過欲言又止的掙紮後,她將手越過座位扶手,覆在了米凱爾的手背上。
“你今天很不對勁,是不舒服嗎?”
“沒有,我……”
“好好休息吧,享受這場音樂會就好了,工作的事情,我一個人就能完成。”
“不是,組長我……”
“聽話!”
修長的手指輕輕點在了米凱爾的額頭上,但卑彌呼的音調卻一反常態地嚴肅。
“你真應該照一照鏡子,那樣你就會知道自己的臉色到底有多差。所以,好好休息吧,身體不舒服的情況下就算強迫自己工作,也隻會把事情弄得一團糟。而且這次本就是捕風捉影地蹲一個新聞罷了,就算蹲不到,寫個日常的通稿老板也不會說什。”
“那我們的老板還真夠大方的,這兩張票可不便宜……”
米凱爾苦笑著開了個玩笑。
“說起來,我們的老板到底是誰啊,為什從來沒有露過麵?”
“以後你就知道了。”
卑彌呼莞爾一笑。
“但是現在,先給我好好享受音樂吧!”
話音落下,音樂的前奏已然響起——按理說還需要開場白之類,至少和觀眾打個招呼來著,但以伊甸在娛樂圈的地位,自然是不需要這些。
這也是她的習慣了,她隻在乎音樂本身,所以從不會有繁雜冗長的報幕與開場。
但是,聽著那悠揚的前奏,卑彌呼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
“奇怪啊……”
“怎了組長?”
“你之前沒參加過伊甸的演唱會可能不知道。伊甸她不論在哪,不論是什時候開的演唱會,她唱的第一首歌,都永遠是那首半歌劇樣式的《荊棘花冠》,也叫‘因你而在的故事’。可今天居然直接跳過了那首,看來真的是有大新聞啊!”
“荊棘花冠,是——【而你,你不一樣,你是見證者,見證了我一路的努力和追求……遠去的飛鳥啊!倘若你真的哀憐我的不幸,感傷我的終末……請不要為我駐足……請繼續高飛!飛過遠處的山、飛過遠處的河、飛過遠處的雲和城市,將我的聲音、我的笑容、我所追尋的一切,帶到比遠方更遙遠的遠方吧!】是這一首嗎?”
“哦!看來你很懂嘛,就是這個!”
…………
時間在天籟中緩緩流逝,即使不少人都意識到了歌曲的問題,但在伊甸那無可挑剔的演唱中,人們還是無法拒絕地沉醉了。
一首、兩首、三首……
伊甸仿佛不會勞累,始終站在舞台中央,燈光最閃耀也是最溫暖的地方,以至於當她的歌聲戛然而止之時,所有人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就好像行駛在高速上突然一個急車,在猝不及防的同時又有一股失落感無聲地蔓延,很快填滿了場館的每一個角落。
“距離門票上寫著的演唱會結束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大新聞要來了!”
卑彌呼打開保溫杯灌了口酒,整個人跟著興奮了起來。
米凱爾腦袋還“嗡嗡”的,沒搞清到底發生了什,就聽見台上的伊甸忽然開口道:
“各位聽眾們,有熟悉我的,或許已經發現了問題所在——是的,為什今天直到現在,我都還未演唱那首《荊棘花冠》呢?”
伊甸故意停頓了一下,就在全場所有人尖叫著以為她終於要演唱這首跨炙人口的歌曲時,伊甸卻忽然踮著腳向後退了一步:
“因為……那首歌,已經不適合演唱了。”
“啊?”
“我已經找到了一首,能夠將那悲劇替換的新歌,但這第一次演唱,我並不希望由自己來,而是……交予這首歌的創作者。”
“喔!!!”
觀眾們很快意識到了什。
“大新聞來啦!伊甸這是要公布自己的繼承人了嗎!”
卑彌呼手忙腳亂地在平板上打著字,她嘴上說著不喜歡大新聞,真到了這一刻卻遠比米凱爾激動的多。
當然也有可能是喝醉了。
而台上的伊甸,卻忽然清唱了《荊棘花冠》的一個段落:
“如果你始終堅信能在未來與我再見,那就更應該毫不猶豫地高飛,沿著我們所開辟的道路飛向未來,飛向那個,我們能夠相遇的,真正的未來吧……”
音調優美,無懈可擊,但卻少了本該有的悲傷與期許。
她沒有說任何話來解釋,沒有說自己為什要這樣做,什也沒有說,隻是……又唱起了另一段頌歌:
“那是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某一日,祂從天墜落。人們抬頭仰望,於是看見了星空。
“星月送來神的女兒,她願成為人的伴侶。
“長風化作她的軺車,四海落成她的園圃。鳥雀銜來善的種子,百華編織愛的頌歌。
“她便是這樣降生於世,行於大地,與人類一同長大,與世界一起發芽……”
歌聲再一次戛然而止,隻餘下伊甸平靜中帶著欣慰的聲音:
“大家或許聽過這首頌歌,當然也有人沒有聽過。這都沒有關係。隻要應該聽懂的人能夠聽懂就可以。”
觀眾席上很快傳來了嘈雜的聲音,有人正在抗議著,似乎是不滿伊甸神神叨叨的舉動,但也有人表示,那頌歌熟悉的很,卻就是想不出在哪聽過。
但等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回歸舞台時,舞台的正中央已沒有了伊甸的身影。
忽然變得慘白如月色的燈光下,隻有一個身穿白色衣裙的少女,她粉色的長發在銀色的光輝中飄揚著,忽然間,當全場在一瞬間落回寂靜中的那一刻,她開始了她的吟唱。
沒有前奏,隻是開頭一個充滿波折又不失悠揚地發音,便讓所有人都沉浸於音樂之中了,以至於忘了質疑了——
“當花葉呢喃之時,請呼喚我的名字。
“由此開啟那飄零於時間的故事。
“如是始源,如是終焉。
“不再自絕望中編織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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