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動、洪澇,災情牽動人心,也讓新京沉浸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馮蘊在乾元殿陪瑞寶翻閱了許多災情典籍,到黃昏,太陽收斂了刺目的霞光,這才騰出手來,讓小滿陪著她去找濮陽漪。
濮陽漪居住的太平園,她已經許久沒來過了。
時光湮沒了舊事,但舊人還是那些舊人。
***穿一身寬袖織錦深衣,跪坐案席,對馮蘊很是客氣,與前晉時期在太平園召見馮蘊的姿態,天壤之別。
物是人非。
馮蘊微微揖禮。
“***殿下安好。”
***起身還禮,“多謝娘娘掛念,老身還算康健。”
又抬袖招呼,“娘娘請上坐。”
馮蘊微微一笑,在客位跪坐下來。
***的模樣看上去蒼老了許多,明明養尊處優,兩鬢卻已生花發,可見她這些年她過得並不舒心。
沒有了絕對權勢,縱使新朝給她一個尊位,也終歸是不同了。
她過不了心的那道坎兒。
而她的兒子濮陽縱,郡王封號一應被保留了下來,但新朝初立的時候,便被派到中京去頂了一個閑職。溫飽不愁,升遷無望。
有些話不必說,彼此都清楚。
裴獗對前朝宗室和王公,有忌憚的。
***以前大抵也沒有想到,最有出息的,反而是她的女婿溫行溯。隻不過,隔了一層的權力,便不是自己的了。
兩人坐下說了一會兒話。
馮蘊禮數周全。
***也是客套有禮。
“眼下這光景,宗親們都淡了。若非逢年過節,平常也難得來往。倒是娘娘周到,還能有心過來走動走動……”
馮蘊想到***得勢時,門庭若市的那一番景象,心微微一惻。
“殿下何須客氣?我們兩家本是極親的。”
說罷,她又單刀直入,笑著說明來意。
“我是來找嫂嫂的。”
“娘娘有心了。”
***一歎,眼圈便又紅了。
“娘娘替我勸勸她吧,嫁了人,就應當守著自家夫婿去的,成日陪著我這個老太婆,有什用?”
***稱自己老太婆,有點別扭,但也不違合。
馮蘊道:“嫂嫂也是想盡孝,殿下何必拂了她的意?”
***眼滿是疲憊,“她啊,早日替溫家誕下子嗣,才是該幹的正經事。”
馮蘊沉默。
當每個人的目光都注視著濮陽漪的肚皮時,她心的壓力該有多大?
兩個人正在屋說話,濮陽漪便過來了。
她行禮,笑道:“嫂嫂怎來了?”
馮蘊實話實說,“大兄托我,多陪陪你。”
濮陽漪喉頭一哽。
開不了口,眼眶便紅了。
片刻,她才收拾情緒,笑著對她道:
“你可吃過夜飯了?我吩咐灶上去做……”
“嫂嫂不必勞煩,吃過了,吃過了。”
馮蘊拉著她,朝***看一眼。
“殿下,那我同嫂嫂去說些體己話?”
***微微點頭,朝她們擺擺手,“去吧去吧。”
濮陽漪看一眼自己的老娘,同馮蘊出來,便無奈地一歎,“我阿母是不是又讓你來勸我了?”
馮蘊雙邊說和,也覺得有些無奈。
“殿下也是為嫂嫂著想。”
“我知道。”濮陽漪遲疑一下,看著前方的路,“這次我準備聽她的話。”
馮蘊一怔。
就聽她苦笑道:
“方才我就在打點行裝。夫君說丹郡艱苦……可我是他的妻子,他能吃得苦,我為什不能呢?”
身體上的苦,又哪有心的苦讓人遭罪?
馮蘊看著眼前的婦人。
從懵懵女子到如今的都督夫人,一品誥命……
她變化是真的很大。
“去吧。”馮蘊鼓勵道:“孩子的事,有時候就是一個緣分,我當初也是多年沒有消息,那次追著陛下去西京,回來就懷上了……”
濮陽漪眼淚在眼底打轉,臉上仍是掛著一抹倔強的笑,雙手緊緊握住馮蘊的手。
“我也會有的,是不是?”
“會。”人生的變數,皆是無常。
但馮蘊麵對這雙灼熱的眼睛,不願意說出半個灰心的字眼。
為了追逐溫行溯的腳步,濮陽漪甚至沒有等到第二天,和馮蘊話別,便帶著行李出發了。
馮蘊和小滿將她送到府門口。
等她的馬車遠去,這才辭別***回到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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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西沉,落在琉璃瓦上。
乾元殿沐浴在一片莊重的光暈之中。
一個月後,前往蒼岩山的渝忠和石隱傳來捷報,北戎兵馬並非奏報所稱的十萬,也就三五萬烏合之眾,並不敢與大雍軍正麵交戰,一如既往利用蒼岩山地勢,神出鬼沒地打伏擊、燒殺劫掠……
渝忠和石隱在到達蒼岩山的第三天,便在峽穀攔截住北戎的一支先鋒馬隊,全殲之。
朝堂上歡欣鼓舞,為北雍軍請功。
裴獗在禦書房的案幾邊,負手而立,雙眼看著桌案上的大雍輿圖,神色肅冷,好像凝結著殺氣的目光,就那定格在大雍的萬疆哉上。
“陛下看出什來了?”馮蘊不知何時,走到他的身後,雙手輕輕的,從他的後腰圈過去。
裴獗沒有受到驚嚇。
能在他的書房來去自如的人,唯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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