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第312章 回門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怪誕的表哥 本章:320.第312章 回門

    第312章 回門

    由帷幔搭成的青廬透風,入夜後涼嗖嗖的。

    薛白遂道:“走吧,回屋了。”

    “可以回屋嗎?”顏嫣酒已經醒了,問道:“還有禮儀嗎?”

    “不管禮儀。”薛白有些困了,隨口道:“賓客都走了,我們自己作主。”

    青嵐遂補充道:“是呢,娘子是主母,家事由主母作主。”

    “我作主嗎?”顏嫣嘟囔了一句,眼珠子轉了轉,不知有了什主意。

    薛白接過一盞燈籠,帶著她往後院走去,夜色中看不清石子小路,他自然而然地便牽起了她的手,感到入手很冰。

    顏嫣感到薛白的手掌大大的、熱乎乎的,她怕冰到他,抬頭看了一眼,見他正專心看路,她遂默默感受著那份暖意。

    薛白道:“你今夜第一次離家,師娘想必很擔心你吧?”

    “嗯。”

    顏嫣先是悶聲應了,之後有些不滿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薛宅很大,奴婢卻不算多,看起來冷冷清清的,一直到了主屋,見燈火通明,才有了溫馨之感。

    新娘子的物件已經擺進來了,添了一個大衣櫃,一個梳妝台,地上擺著大紅箱子,被褥也是嶄新的大紅綢子……這是崔氏一手安排的,送嫁時崔氏哭得泣不成聲,倒更像是顏嫣的親娘。

    “今日的藥喝了嗎?”薛白問道。

    “郎君放心。”永兒答道:“已經喝過了。”

    “可是我餓了。”顏嫣道,“一天也沒讓我吃飯,倒像是新娘子就是用來挨餓的。”

    與其說她是餓了,倒不如說是饞了,今日婚宴上的菜品豐盛,且味道俱佳,她坐在青廬之時,李季蘭偷偷把各樣菜都帶了一些投喂給她,這樣吃反而很不過癮。

    主母既然發話了,薛白遂讓廚房端些吃食來。

    時人辦宴會有一道大菜,叫“渾羊歿忽”,把糯米、香料塞進鵝肚,再把鵝塞進羊的肚子烤,因羊肉、鵝肉、香料一個比一個貴,因此貴胄特別喜歡用這道菜彰顯身份……薛白卻不喜歡,覺得那羊油燜出來的味道並不好吃。

    故而,今日的喜宴多是些精細的菜,羊肉依著不同部位的肉質,該烤的烤、該煎的煎、該爆炒的就爆炒。此時爆炒是吃不上的,卻可端一個炭爐在院子,烤些羊脊吃。

    花椒被碾成末,配了一點細鹽與芝麻灑在剛冒油的肉上,香得厲害。

    “好了嗎?”顏嫣湊上前來,伸手在爐子上烘著,吸了吸鼻子。

    “快了,你卸了妝嗎?”

    “當然,看。”

    薛白目光看去,她臉上的肌膚光潔細膩,吹彈可破……他根本看不出脂粉擦了沒有。

    “洞房夜吃這個,真的很沒規矩吧?”顏嫣說著,接過薛白遞來的肉串,小心地吹了吹,小小地咬了一口,有種好吃到冒泡的感覺。

    薛白看著她吹氣的樣子,避開目光。

    他聽到她說“洞房”,倒是更不自然些。

    “不愧是豐味樓的幕後東家。”顏嫣拍了拍他的肩,稱讚了一句。

    似乎薛白中狀元時都沒得到過她這般誇獎。

    “我烤肉手藝不算好,關鍵在於烹飪食物的理念。”

    “阿兄又說大話了。”

    顏嫣吃得高興,一直忘乎所以,順口又叫了一句“阿兄”,她自己先意識到不妥,忙招呼青嵐、永兒快吃,掩蓋過去。

    她這人眼睛大、肚子小,方才鬧著說餓,吃了沒太多已經飽了,打了一個哈欠。

    永兒連忙張羅著洗漱。

    剛嫁過來,難免有諸多不便,一會找盆,一會問哪打水,顏嫣愈等愈困,站在那像是要睡著一般,不時卻偷偷瞥薛白一眼,眼神有些躲閃。

    薛白忙了一整天,並不陪她這樣慢騰騰地磨蹭,自換了春衫,躺到床榻側去睡了,

    新鋪的厚實又柔軟的被褥,很是舒服。

    他隻是這般躺著,便似已感受到成親的幸福。

    那邊好不容易洗漱好了,永兒正要退下,卻發現顏嫣拉著她的手不放。

    “三娘……不對,娘子。娘子怎了?”

    “一起說說話,青嵐也來。”

    顏嫣分明困了,偏要拉著青嵐、永兒再說會話,直到偷眼看薛白已睡著了才敢鬆手。

    薛白知道她有些害怕,卻沒說什,心想她還太小了……

    這對新婚的小夫妻其實已很熟悉了,躺在一起並不覺得尷尬。

    燭火被吹熄了,他躺在那漸漸沉沉睡去,睡著睡著,一雙冰涼的小手伸進他懷,就那捂著。

    ~~

    李騰空拿著剪刀,把一小段燭芯剪掉,使燭火更亮了些。

    這點小事本不必她親自做的,但她與兄弟姐妹們守在大堂上,若不做些什,隻怕更不自在。

    堂中燈火通明,眾人都在等著李林甫醒來。

    “相位應該已丟了吧?阿爺都在聖人麵前昏倒了。”

    說話的是七郎李嶼,他雖未去薛白的婚禮,卻已聽李岫說了個大概,不由心急如焚。

    李岫臉色深沉,喃喃道:“若隻是相位,倒是罷了,最讓人擔心的是……”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這些年來,李林甫對付韋堅、對付王忠嗣,矛頭都是直指東宮,逼得李亨兩度休妻。眼下張與李亨關係不錯,一旦成了宰相,隻怕要先拿他們李家立威了。

    “我早便說了,該讓我早做準備。”十三郎李崿開口抱怨道:“當初我要結交薛白,非要禁足我,眼下可倒好,阿爺這一倒,家連個能頂事的都沒有。”

    一番話直指李岫,當即撩動了不少人的心思,開始有意無意地提及該如何分家來。

    這是李岫遇到的又一個麻煩,他不是嫡長子,兄弟又多,一旦李林甫失勢,他連在家中服眾尚且做不到。

    他有時想想,阿爺得罪了那多人,罷相之後,真不如把家業分了,諸兄弟們各自避禍。隻是……他作為阿爺最器重的兒子,總該多分些。

    如此情形下,堂中是何氣氛,可想而知了。

    李騰空不願摻和這些,偏不能離開。她剪得了燭芯,剪不了煩心,幹脆閉目打坐,默念著道經。

    “十七。”李十一娘湊了過來,小聲道:“你通醫術,知道阿爺何時能醒來,是嗎?”

    “阿爺該多歇歇。”

    “果然。”李十一娘隱有些得意的笑容,意識到不妥,立即收了,道:“我看,這家還是你最有本事。”

    “修道之人,清靜無為,有何本事。”

    “你聽他們憂心的都是太子、張,可長遠來看,最值得結交的是誰?貴妃義弟,聖人親自去了他的婚宴,年紀輕輕便已任官禦史台……”

    李十一娘喋喋不休,自有目的,最後問道:“你可否問一問薛白?舉薦你姐夫也當個郎官。我聽暄郎說,他慫恿著張與阿爺爭相位,實則讓張舉薦了不少人。”

    “當此時節,遷官福禍難料。”李騰空沒有睜眼,淡淡搖了搖頭,“且我與薛白亦無此交情.”

    “十七,往日我與暄郎待你可不差。”

    李十一娘沒有意識到這種家出了大變故,而她還一心謀私的行徑極不妥當,猶央求道:“你哪樁事我不是向著你,教你許多道理。眼下有了難處,你便不管著我嗎?”

    央求了一會兒,見李騰空始終不應,李十一娘不由著惱起來,有心小小地刺一刺李騰空的痛處。

    “罷了,薛白此時想必正與他那妻子洞房花燭呢,你與他,還真未必有那交情。”

    李騰空照料阿爺,一直還未顧得上想這些事情,聞言愣了愣。

    李十一娘又道:“我聽聞那顏家小娘子還是借著與你當閨中密友,才結識了薛白。你也是的,親手幫著旁人搶了本是你的東西。你與我說句實話,嫉妒嗎?”

    “……”

    李騰空徹夜未眠,忍受著右相府這些亂七八糟的煩心事。

    直到晨鼓響起,李林甫醒了。

    有侍婢過來,稟道:“十七娘,阿郎招你過去。”

    堂中數十兄弟姐妹都扭頭看向李騰空,目光各種情緒都有。

    出了大堂,清晨的涼風吹來,讓人不由得眼睛發澀。

    李騰空獨自走過長廊,步入正屋,她很憂慮,擔心李林甫又喚她一句“楊太真”。

    然而,坐在那的李林甫神色已經清明了些,隻是臉色更蒼老、疲憊。

    “阿爺。”

    “我想明白了。”李林甫緩緩道:“聖人用宰相,得能做到三件事。”

    他竟是已恢複了神誌,昨夜的記憶混亂或許隻是偶然。

    “才能是其一,得擅長稅賦,滿足聖人宴賜;得能夠奉迎聖意,聖人已厭倦了書生治國時的迂腐、古板;還有,得能夠製衡東宮,使聖人安心宴遊,驪山洗溫泉時,不必擔心成了太上皇。”

    這些話大不敬,李騰空還是第一次聽她阿爺這般說話,不由憂慮他是否清醒。

    李林甫道:“此三點,張做不到。張與其父不同,張說專權霸道,張則年少便當了駙馬,性格散慢,長袖擅舞,成不了本相這樣,能讓聖人完全滿意的宰相。”

    “如此,阿爺可以放心了。”李騰空道:“女兒讓人端些早食來。”

    “薛白知曉這些,卻還要扶張為相?障眼法罷了,他表麵上輔佐的是張,實則培養黨羽,輔佐慶王。他昨夜之所以不慌不忙,便是因早早猜透了聖人心意。”

    李林甫自顧自地說到最後,又道:“你去告訴薛白,本相會借雜胡與李亨聯姻一事,撤換雜胡。”

    “阿爺可否容女兒把脈?”

    “為父無事了,去吧,現在就去。”

    李騰空還有些憂心,但看阿爺病已經好了,隻好告退。

    ……

    “相位不會丟。”

    李林甫喃喃自語了一聲,神態漸漸放鬆了些。

    但他其實並不能完全說服自己,須臾,眼中已浮起了憂慮之色。

    “相位真不會丟嗎?”

    他閉上眼,沉思著。

    過了一會兒,李岫與幾個兄弟們過來,小聲喚道:“阿爺,官吏們都到了。”

    見李林甫沒答,李岫遂湊近了些。

    下一刻,李林甫睜開眼,瞪著他,叱喝道:“貼過來做甚?!”

    “孩兒知錯。”

    “裴寬?”

    李岫一愣,左右看了看,發現李林甫指的確實是他。

    “阿爺,我是十郎啊……”

    “裴寬貼近我,乃欲取代我。”李林甫盛怒,喝道:“還不把裴寬拖下去?!”

    “阿爺,你看看,我是十郎啊。”

    “把裴寬拖下去!”

    李嶼當即一把摁住李岫,不再讓他再上前解釋,喝令人來將他往外拖。

    “阿爺莫氣,裴寬拖走了。”

    “沒有人能取代本相。”李林甫自語著,忽然看向李嶼,怒叱道:“陳希烈,休當本相不知道你在想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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