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澄失業了，失去了妻兒和居所，親友名為同情安慰實為袖手旁觀的聲潮一次又一次衝擊著他最後的防線。

    陳澄背負著霓虹燈的炫彩徘徊不前，強撐所有體麵希冀能從光華瑰麗的塵世尋到一份失意者的自洽，然而兜兜轉轉了許久許久，還是無可奈何地來到了地鐵站。

    夜涼如水，地鐵站少有人煙，隻有零星的幾人在等候著遲來的地鐵。

    地鐵款款而來，人們紛紛踏進，生怕錯過了最後一班。陳澄仍舊怔愣地看著，直到一名牽著孩童的少婦好心提醒，陳澄才回過神了，登上了地鐵。

    少婦笑著，還關切地詢問陳澄怎樣，是否不太舒服。陳澄沒有回應，隻是回望著少婦。

    少婦有一雙好看的眼睛，如同一口平靜溫和的古井，醞著細密的寧靜，勾著人深深凝望的念。陳澄想，那些溺死在井水或許都曾見過這樣一雙眼睛。少婦的孩子也惹人憐愛，乖巧的趴在少婦的懷，偶爾還會軟聲叫著陳澄叔叔好，問著童趣而又天真的問題。

    地鐵還有少年，壯漢以及老者。

    少年稚氣未脫，望著窗外似在期盼著什奇景的到來。壯漢雖說看著神色不善，卻也對著眾人點頭微笑。

    老者則是靜默的看著書，口喃喃念著一些生澀難懂的語句。他須發皆白，在漫長時光的磨礪下顯出幾分高深莫測來，令人懼測高深。

    倏忽地，地鐵內部猛烈震顫，緊接著拔地而起，宛若飛鳥般直衝天際，撞進了一片盎然的綠意中，還有幾重嬌怯地桃影躲在其間。

    地鐵在山重水複間悠然行止，青青的柳色也透過玻璃窗照在了車廂的內部。

    廣播音適時響起:“歡迎來‘痛苦環線’專程，在這你將會擁有畢生難忘的體驗，本次專程全程免費，唯一需要注意的的是，請在抵達下一個站點之前，商定一位下車人員，否則列車將會脫軌墜落。”

    壯漢和少婦聽了有些驚慌，趕忙查看路程圖，然而顯示屏上一片黑茫。稚童在車廂內蹦蹦跳跳，拍掌歡呼上天了，上天了。少年也歡喜地驚呼，與不相熟的眾人分享他的發現，:“快看，地鐵的軌道居然是當場建好的！”

    地鐵的行跡完全隨機，軌道在地鐵前行時才在下方出現。不僅如此，地鐵的後方已行過的軌道也在層層斷裂，也就意味著他們既不知道前路也失去了後路。

    地鐵行進了近乎一天，春意如浪潮般褪去，遠處蒼黃的地平線正步步逼近，股股疊疊的熱浪斷斷續續地告知他們新夏初竣，也恍然間使他們明悟，列車即將停靠。

    即便心懷熱情的少年在此刻也分外緊張，少婦終日惶惶不肯讓孩子離開她片刻。

    然而意外總是忽如其來。

    車廂的一扇窗戶破碎，在少婦困乏難耐的間隙，少年牽著孩童的手，在破碎的窗口間擁抱夜風濕漉的涼意，仰望漫天閃爍不歇的繁星。

    在一次又一次的平適的遙望中，少年與孩童都近乎忘卻了駭人的危險。

    孩童在最後一次春風過境時被送與蔥蘢而初醒林木作禮，成了春永的玩伴。

    少婦的眼也成為死寂無波的井，隻有在她與少年無聲對峙時，才會化成了驚濤駭浪，而少年固執不肯認錯的側臉則成為了一處低矮的堤壩。

    陳澄並非熟視無睹，如果可以，他希望一切不曾發生。他盡力安慰著少婦，隻是收效甚微。

    夜又一次來臨，凝練如匹的月光附著在少婦的手中，那雙纖細嬌嫩的手死死勒著一根牽引繩，繩的盡頭是少年獰厲痛苦的臉。他們扭打著，車廂也為之震顫，在橫七豎八模糊不清的混亂中，他們撞向了車門。

    風聲浩蕩行了萬，恣意地吹刮著兩人，狂沙肆卷。陳澄在門沿處握住了少婦的手，而少婦的身下還有被牽引繩連結的麵色青白的少年。

    雨水突然襲來，先是點滴的微聲，後演變成孤傷的長嘯。

    少婦笑了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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