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對已死之人的記憶，會以最美好的形式保留下來。”

    絲毫不給我插嘴的機會，他繼續說著。

    “就算是生前不那喜歡的人，或者說是明明知道喜歡對方，卻不願意麵對自己真心的那種存在，在這個存在消失後，人的心就隻會留有悔恨與愧疚。”

    “畢竟，就算你做再多的事情，那個人也不會回來。你所欠他的和你所沒能告訴他的事情，都再也無法傳達。”

    “甚至會有人選擇不忘記對死者的記憶而閉門不出，不斷索取著關於過去的記憶。”

    “總之，有些人對死者的執念是非常非常深的。”

    “還有人會做出超乎常理的事情。”

    他停頓了，似乎在等我的回答。

    “比如……？”

    “比如某部作品的兄弟兩人為了複活母親，觸犯了煉金術的禁忌人體煉成。最終弟弟失去了身體，哥哥失去了左腿。”

    “再比如有人為了讓妻子複活，不惜犧牲包括自己學生在內的眾多生命。”

    “你不覺得這很瘋狂嗎？”

    “是的，非常瘋狂。但是這也隻是在小說或者電影才會出現的不是嗎？”

    “但願吧。”

    “而且，不管是哪部作品，最後都告訴我們，這樣做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不。”聽眾否認了我，“並不是這樣噢。”

    “……？”

    “至少，我所知道的有一個作品，那位這樣做的人最後得到了他想要的。不過，他犧牲了自己。”

    “他自己死了嗎？可是這樣的話，他不就什都得不到了嗎。”

    “沒錯，他犧牲了自己，他自己已經死了。可是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這部作品的作者的腦子沒問題嗎？”

    “我想是沒問題的。”

    “呃……可是我到現在還是沒懂你想要說什，你繼續。”

    “好。我的意思就是……正是因為人對死者的執念會深到無法拯救的程度，所以才會做出一些瘋狂的舉動。就算明明知道那是錯的，就算明明知道會犧牲自己乃至別人，人類也會去做。”

    “因為，死了之後就什都無法改變了，一切都成定局了。”

    “那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到底是死亡，還是人類本身呢……？”

    “不過，也並不隻有死亡才是人與其他人聯結的終結。”

    “世界上有比死亡更加無法言喻、更加痛苦、更加會讓人崩潰的事情。”

    “那又是什……？”

    他的話語似乎在引導我去一個未知的世界。

    雖然我真的沒辦法知道他想要說的到底是什，可是他的話題卻無比吸引我。

    就好像是要挖出我內心最深處的東西一樣——

    “比如，在某個傳說故事麵。”

    “龍的存在困擾著人們，龍和人是天敵。有條黑龍無惡不作，四處危害人類。”

    “這個時候，有一位勇者站了出來，他四處召集了不同種族的人們，和他一同對抗黑龍。”

    “最後的最後，當然是他們戰勝了黑龍。每個傳說故事的結局都是這樣的。可——”

    “勇者本身也是龍。”

    “他從一開始就是龍，他的妹妹也是。可他向人類隱瞞了他的身份，最後因為要對抗黑龍，他自己也不得不變成龍。”

    “他幫人類斬除了黑龍，可他卻被當成了背叛者。甚至，他那位最好的朋友挖走了他的一隻眼睛，奪走了黑龍寶玉——因為他的這位摯友，一開始就是叛徒。”

    “然後這件事就沒有然後了。”

    “最後英雄死了，他的摯友反而成為了支撐著這個世界最後的龍。”

    “直到最後，他們都沒能向對方敞開心扉。”

    “直到最後，他們也沒能和對方好好地再談論關於過去的事情。”

    “所以說，就算對方還活著，有些事情也是無法傳達到的。”

    “沒辦法啊，因為立場啊。”

    “這就好比本國的領導和敵國的領導、不同的組織和其他組織，領導和員工、老師和學生乃至於明星和粉絲。”

    “隻有在平起平坐的時候，人們才能夠平等地交流。可若是其中一方的地位或者立場改變，也都可能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因為——”

    “……………………”

    “啊，抱歉。隻有這件事情，我無法好好的總結。”

    “不過真的，無法回到從前了。唯有這件事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的，也許對某些人來說，這件事情比死亡還難受。”

    “……不管怎說，死亡和無法回到從前的本質都是一樣的。”

    “那就是，這些事情，都無法改變啊。”

    “嗯……？所以說，這位聽眾你的煩惱就是，無法改變的事情讓你痛心疾首是嗎？”

    “大概吧。”

    “可能是這樣，但也可能不是。”

    “啊哈哈……”他自嘲地笑了笑，“我連我自己到底在煩惱些什都不知道。”

    “明明一開始想著死亡更痛苦，現在又說無法改變的過去更讓人痛苦。”

    “總之，無法展望未來，真的是非常痛苦的事情對吧。”

    “‘我的夢想沒有未來’。”

    “‘它隻停留在過去’。”

    “這樣的話語，光是聽到我就已經不行了。”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想說些什。”

    “呃，沒關係，你可以慢慢來。你的想法我多少能夠體會，雖然我完全沒有經曆過你所說的問題……”

    “什都不知道，有時候反倒是一種幸福呢。”

    “是這樣的吧，畢竟愚人是不可能知道智者的煩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