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明，用完早飯，孫客寒親點三十名鏢師，安置好曹軒轅屍體，一行向京城而去。

    芳草靠到車窗邊，什話也不想，父親的屍體就在前麵，感覺好不真實。晨風吹動了窗簾，有股香味。芳草下意識地挑開簾子，向外望去。

    這個秋似乎已是強弩之末了，即便秋陽再熱烈，無情的秋風還是不會接受他了，仍舊吹落木葉，吹黃青草。遠山連綿起伏，像海上洶湧的波濤，群山輪廓模糊，像公雞，又像梅花鹿。

    芳草突然覺得這個秋並沒充滿肅殺，相反，她覺得這個秋卻像春一樣，萬物都會重新再活一遍，今日的枯萎是為明朝的繁榮，種子深埋泥土之中，隻有含蓄的大地才知道它們真實的內心。

    芳草還知道有種樹叫楓樹，這種樹在春葉子是綠的，到了秋就會變紅，遠遠望去像是漫山遍野燒起了熊熊烈火，它們把情感和語言燒向碧霄，向世人證明自己的無疆。芳草的胸中頓時開闊了，她看見雲彩退向邊，太陽露出了笑臉，空更顯寧靜高遠了，海上的怒濤也歸於平息。

    芳草想，這會是個重生的季節，一定會是。

    她微微笑起來，對自己，芳草，你已長大。

    秦玉坐在芳草對麵早已睡著，口水流了出來。芳草笑笑，拿手帕去擦，剛一碰到他，秦玉忽然驚起，一摁劍柄，大聲：≈;誰！誰！≈;

    芳草：≈;秦大少，是我。≈;

    秦玉看著芳草，愣了半晌，一抹嘴角，：≈;芳草，是你。≈;著，渾身放鬆，又靠到車窗邊。

    芳草：≈;你那緊張幹啥？≈;

    秦玉：≈;這樣下去我總有一會夢中殺人。≈;

    芳草：≈;人家曹孟德夢中殺人是用心機，是雄圖偉略，你殺人是因為腦袋忒緊張，嚇的。≈;

    秦玉：≈;芳草，我想回家，當個帳房先生也好。≈;

    芳草：≈;你還算不算男人啊！剛出來就要回去，你是闖蕩江湖，不是遊山玩水泡姑娘，再，你現已與唐門結下不解之緣，不定唐門姑娘正在那兒等你呢。≈;

    秦玉：≈;時尚的紛爭當真無窮無盡，一旦被線牽上，走都走不脫。然後被老爺拉著，跟著別人在老爺手晃悠，木偶戲看過沒？就是兩個人用線控製木偶的手腳，讓它們在台上話打架，逗台下的人笑，你我可都是木偶啊，身不由己為人牽製。≈;

    芳草：≈;咱們有腦子，木偶沒腦子，怎會一樣？≈;

    秦玉：≈;是呀，咱們是有腦子，可……不是還有老爺嗎？你沒聽過那句話——叫啥——世人一思考，老就發笑。≈;

    芳草：≈;老一思考，我還發笑呢。≈;

    秦玉：≈;你別逞能了，你知道老爺想啥？≈;

    芳草：≈;老爺還不知道我想啥呢……我可不信老爺之類的鬼神之，看見的東西才有，沒看見的就沒有，真真實實的東西才能明一切……古書上不是人定勝？是誰？就是老爺，我們能打過老爺。≈;

    秦玉嘖嘖兩聲，：≈;芳草你可以啊，旁征博引的，像有多深的學問似的，就是有點不對頭。≈;

    芳草噘嘴道：≈;有何不妥，你且來聽。≈;

    秦玉：≈;那好，你可別哭——我先問你，你能看見自己的腦子嗎？≈;

    芳草：≈;當然不能。≈;

    秦玉：≈;你既然看不見，就明你腦子啥也沒有你剛才的，看見才存在。≈;

    芳草無語，秦玉又：≈;你古書上有句話叫人定勝，這讓我很驚詫這你也知道？你得多堂皇，是老爺，人定勝就是人能打過老爺如果你信古書上的話，就得相信有老爺存在，你若相信有老爺存在，那你的&09;看得見的東西才有&09;這句話就不成立……你如果不承認有老爺，那好書上寫得有問題，這個例子放在這，為你的想法做根據就顯得不倫不類……≈;

    芳草頭都大了，氣道：≈;為了一句話，你至於和我掐成這樣？不理你了！≈;

    秦玉一本正經地道：≈;不是誰和誰掐的問題，這是個原則問題……古書上是人定勝，不錯，口吃的韓非的確過他口吃你知道？一句話總拆幾回，好不急人，所以呢，後人總愛斷章取義，拿他事兒，其實這句話是八個字，他分兩回的，他，人定勝…………亦勝人。≈;

    芳草蹬他一腳，：≈;你幹脆當和尚算了，唐代有位玄奘法師，也和你一樣，都有話多快長的毛病，好不讓人心煩。≈;

    秦玉歎道：≈;唉！還是孔老爺子得好呀，唯女子和人難養也！≈;

    芳草聞言，怒目而視，良久才道：≈;你知道孔聖人是怎養他老娘的嗎？他可不孝啊，把老娘當人對付！≈;

    秦玉心≈;咯≈;一下，心道，孔老夫子千年的美譽可不能壞到我這帶劍的書生手呀，心念急轉，想著咋掰，過一會兒，秦玉哈哈大笑，：≈;芳草，你可真是笨，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知道&09;人&09;在那時如何講嗎？&09;人&09;嗯嗯，很的人……分明的是孩子嘛，孩子愛吃零食愛淘氣又不講道理，女人不都這毛病嘛，得哄著勸著才博一笑開顏，你，這女子不是難養是啥？≈;

    芳草：≈;那我生氣的時候咋沒見你噓寒問暖獻殷勤呢？你隻會火上澆油，和我對著幹。≈;

    秦玉：≈;我哪及得上孔聖人！我不是沒把你當人看待嘛。≈;

    芳草：≈;孔聖人和東方不敗，哪個厲害？≈;

    秦玉奇道：≈;東方不敗？沒聽過，東方朔倒是聽過，東方不敗和他啥關係？≈;

    芳草：≈;我不太清楚，可能是父子罷。≈;

    秦玉：≈;如此來，西門吹雪倒是西門慶親侄兒了。≈;

    芳草笑笑。

    秦玉叫道：≈;芳草，你笑了！≈;

    芳草：≈;怎啦？≈;

    秦玉：≈;我還以為你再也不笑了呢。≈;

    芳草：≈;我想通了，我爹去世也未必是件壞事。≈;

    秦玉：≈;啥意思？≈;

    芳草：≈;他這一把年紀了，還要整忙碌，還要操心……這一走，倒也清淨。≈;

    兩人一路著，倒也不覺旅途寂寞。

    芳草歪過頭看車外。

    秦玉隨她眼光看去，並沒看見有啥稀奇物件，心不禁納悶兒，昨個兒還淒淒慘慘戚戚呢，今就晴空萬了。女人之心者，海底針，難以捉摸，女人之心者，上雲，變幻無方。古往今來有多少女子青史留名！妲己呂後武則，紅玉十娘潘金蓮，哪個不是深深城府，玩弄男人於股掌之間？

    秦玉掃了一眼芳草，心：這女子來曆不明，稀糊塗地認個爹，我還稀糊塗地跟著她四處跑，我是闖蕩江湖的呀，怎老感覺像在走親戚串門兒？江湖又不是她家開的，轉來轉去怎老是這幾個地方？到現在，江湖朋友還沒結交過一個哩。

    他好想體味一把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的豪氣生活，甩掉她吧，於心不忍，一個姑娘家家的，又死了老爹，還不知道老娘是誰，無人管教，容易學壞，不定哪就淪落風塵了，這可不行，這不是看良做娼嘛，不能袖手旁觀。曹大鏢頭讓我照顧她，當時我雖未開口，其實眾人都當我默認了，唉！和血吞大牙，有苦不出，隻好為照顧她，吃回啞巴虧了。

    芳草：≈;你老看我幹嗎？≈;

    秦玉癡癡地：≈;真美。≈;

    芳草臉色一紅，忸怩道：≈;是嗎？≈;

    秦玉：≈;你發釵真美，哪兒買的？≈;

    芳草氣道：≈;你故意找茬兒是不是？≈;

    秦玉忙：≈;豈敢豈敢，我剛才一時失態，還望芳草姑娘見諒。≈;

    芳草奇道：≈;秦大公子，你吃錯藥了？還是忘吃藥了？≈;

    秦玉：≈;芳草，方才我又想起曹大鏢頭的重托，覺得從今往後當待你甚過自己。≈;

    芳草：≈;那若我爹沒重托呢？≈;

    秦玉低聲：≈;愛誰誰。≈;

    芳草沒聽清，問道：≈;你啥？≈;

    秦玉：≈;江湖兒女一相逢，便勝卻俗人無數。≈;

    馬車在曲折的路上行著，像船在大海上顛簸。

    芳草：≈;秦大俠，也沒聽你過你家鄉，隻知道叫苦縣你們那兒是不是特別窮，老百姓過的苦啊？≈;

    秦玉：≈;窮……也不算太窮……≈;

    芳草問：≈;有什好玩的呀？有洛陽好沒？≈;

    秦玉：≈;洛陽賴好是古都，我們那怎及洛陽……到好玩，也沒甚好玩。≈;

    芳草：≈;你童年真灰暗。≈;

    秦玉忽然想起：≈;你知道我們那還叫什嗎？≈;

    芳草：≈;鬼才知道。≈;

    秦玉：≈;我們那還叫仙鹿郡，又叫鹿邑，郡邑，郡邑，差不多嘛。≈;

    芳草奇道：≈;為什叫仙鹿郡呀？≈;

    秦玉微微一笑，：≈;不知道罷，你聽過道家供奉的有一本書，《道德經》嗎？≈;芳草點點頭。

    秦玉：≈;《道德經》為李聃所寫，而李聃就是我們那的人。唐王李世民還為他特地建個台供他……≈;

    芳草：≈;我問你為啥叫仙鹿郡，你扯這老遠幹嘛？真是博士買驢！≈;

    秦玉：≈;別急啊你，聽我。你知道李聃是誰嗎？太上老君啊！太上老君的坐騎是頭牛，老君成仙之後，青牛也大白飛升上，但青牛六根不淨，貪戀人間繁華，終於有一逃下界去……≈;

    芳草忙道：≈;我知道啦！知道啦！這頭神牛化成男子於人間女子成親，犯了條，上為懲罰此牛，便要剝皮熬湯，牛夫人聞之忙肩挑一雙兒女上尋夫，這便是女郎織女的傳！啊！原來發生在你們那，真是想不到！下麵的故事我都知道了，牛夫人的事跡感動地，玉帝也不殺牛了，把它關進華山，後來牛孩兒長大，劈山救父，又演繹了一段傳……≈;完自顧自地又陶醉憧憬一番，然後看了看瞠目結舌的秦玉，一拍他肩膀，：≈;全中了吧。≈;

    秦玉認為她絕對是曹大鏢頭的親生女兒，自自話，自命不凡，自鳴得意。

    過半，芳草不了，秦玉才：≈;芳草姐，我不認識牛郎，牛夫人也不認識。你能把我的話聽完？≈;

    芳草手一擺：≈;速速講來！≈;

    秦玉想了想，問：≈;剛才到哪兒了？≈;

    芳草：≈;青牛私逃下界。≈;

    秦玉一拍大腿：≈;對！這頭牛私自下界，不多時，便已驚動玉帝，玉帝派老君爺前去收服。那牛也是神的啊，掐蹄一算，知道事情不像它牛腦想得那樣簡單，急中生智，飛到一個牧鹿場，搖身一變，化作一隻鹿，心想，這下看你咋弄。≈;

    芳草急道：≈;那後來如何？≈;

    秦玉：≈;這哪兒能瞞過老君爺呀！他神眼一瞧，便知此牛已化作鹿，當下也不著急，神指一劃，牧鹿場便被一道石牆圍了個圈兒，笨牛一看情況不對，就想跑，可它一飛，石牆也跟著向上長，終是逃不脫，最後還是乖乖地跟著老君爺回去啦……老君爺騎上青牛後，打算收回此牆，仔細一瞅，這地兒眼熟啊，哦，想起來了，原來是老家苦縣，索性牆也不收了，保護一方百姓罷……後來人們都來城中安家落戶，城漸漸繁榮了，苦縣呢，被人叫做仙鹿郡，又稱鹿邑。≈;

    芳草：≈;還不知道你們那有這個故事呢，有空你帶我去你們那玩呀，讓我也拜拜老君爺，讓他保佑我美麗長駐榮華富貴。≈;

    秦玉：≈;你別煩他了，他老人家可忙啦！≈;

    芳草：≈;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