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類別:未分類 作者:水紀風 本章:第2章

    戌時,月光盈盈,馬行街一處清冷無比,在街上的行人零星幾個,屈指可數。大多都不掌燈,而是就著黑夜疾疾地走著。而旁的虹橋也沒了往日的鬧市氣氛,就連無利不起早的攤販,也早早的收了攤子,隻剩稀稀拉拉的幾處,賣些吃食或話本什的——一派肅殺鬼魅的景象。但卻話是,事以密成,這樣的黑天,不見得是壞事。處於虹橋西側,馬行街旁的那一片茶攤常駐的空地,今夜卻是連個板凳也沒見著,隻剩一批人馬在此處徘徊列隊。而列隊的首領正是高大勝。隻見他扯著嗓門訓話。



    “聽好了,今日是弟兄們的表演賽,有什看家功夫就盡管使出來,那什雜技也都別藏著掖著,踢好了,踢漂亮了,高太尉,高俅,高大人回去便是重重有賞!”



    高大勝作為高衙內的狗腿,平時幹的就是仗勢欺人的事,何為仗勢欺人?說白了先得是嗓門大,再而言為人必得凶狠霸道,蠻不講理。做事則要熟練的掌握構陷、無中生有、死纏爛打、欺軟怕硬等等下三濫手段,好替自己的主子討要上那一兩分好處或薄麵——談不上什正人君子。而他那大嗓門震得禦街的鄰街坊的窗欞震了幾震。偶有好事者開窗窺視,卻也隻是瞧了一兩眼,便又“!”的一下合上了窗子。



    “下流。”宋長生站在虹橋邊上,看著高大勝的滑稽行徑,不禁嗤笑道。然後鬢了鬢自己的頰發,就轉身向身旁的李婆婆,問道:“婆婆,這包子還剩多少得賣?”寡婦李婆年事已高,黑燈瞎火的夜,就這一豆的燈籠火掛在鋪旁,等著主顧上門,買她的包子。



    “姑娘,還有二三十個哩。”李婆眯著眼,拄著拐杖,轉向宋長生說道。



    宋長生一時竟有些語塞,自己雖不比碧血營的男子那樣精壯,但似也不是弱柳扶風的女子。要說女相,那還得是自己的發小柳鋒。宋長生雖覺是李婆失禮,但也不必與一個老人計較,於是,眼睛咕嚕嚕一轉,宋長生便又繼續問道:“這包子多少錢一個?”



    “肉包子三錢一個,素包子二錢一個。”李婆答道。



    “這得賣多久?”



    “現在沒人出來逛街,至少也還得賣一兩個時辰吧。”



    聞言,宋長生皺了皺眉,一兩個時辰,怕是連跑都來不及。於是宋長生就著李婆身旁坐下,言道:“今夜是中秋夜,這樣吧,我替您撫琴助興,助您能早點賣完回家團聚。”



    不曉得李婆是不是沒有聽見這話,她並沒有做聲。



    宋長生戴上甲套,閉上眼睛,著手奏起《鳳求凰》。這不是宋長生最喜歡的曲子,但卻會是最奏效的曲子——把該聚的人聚過來,把該散的人散開——人生嘛,七情六欲,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不知是多少鴛鴦的夢中追求,否則那爛俗話本也不會賣的如此走俏。宋長生細細想著,但手上的力道,卻比往日要弱上許多,還接連錯了幾個音,頻頻犯了忌諱。記得掌門謝無涯曾說:“神相課業的緊要之處:無琴,無我,無心。”宋長生現下是一個都沒做到——琴是琴,我是我,心則漂流在軀殼之外,神遊去了。



    要換大師兄來看,那必得是說:“雜念頗多。心不在此。”然後被大師兄罰抄好幾本琴譜。



    宋長生的神在七竅外,但想的還是神相中事,前些日子的論琴大典,不說那無名無派的葛天燼先是在琴藝大典上贏了大師兄沈蕭然,卻不入閣這樣頗為奇怪的舉動。就單從掌門被邀請去抱琴台,以琴藝一拚高下來看,也足夠吊詭。畢竟誰都知道白帝城的抱琴台是個什地方,就算不是大典,平日也多有遊客駐足。更何況大典當日,葛天燼居然用無塵祖師留下的無弦琴奏出了“異象”。那時人多口雜,好事者不會放過這個事情,看似簡單的論琴,一經編排,都會麵目全非。何況誰都知道當年無塵祖師和柳鏡風的事,這樣一來,惶惶天命,掌門的位置,謝掌門還坐不坐的穩,就真的隻有天知道了。



    雖道是:天異彩。在白帝城是祥兆,但從神相的玄學而言,這樣陰陽相反的事情,怕是對神相並無益處。隻怨自己居然在琴響一刻,立時就昏了過去。再被旁人扶起時,看到的隻剩大師兄和一個神侯府來的弟子醒著。此間種種都散著不詳的味道。大師兄的琴藝有目共睹,那那個神侯府的毛頭小子算怎一回事?



    宋長生越是細細思索,眉頭皺的越緊,手上彈琴的速度也就越快。一曲畢了,再睜眼時,周圍已是圍滿了人。而站在宋長生麵前的,卻隻有高大勝。



    “好!”一個肩上跨坐著女兒的父親見宋長生睜開了眼,馬上就鼓起掌來,卻不料被高大勝轉眼瞪了回去。



    “小白臉,你能不能去別的地兒彈。今兒個,爺把這預定了。”



    來者不善啊。宋長生心想



    宋長生緩緩的從地上站起來,輕笑兩聲,說道:“宋某並不知閣下何者,但看閣下打扮,應不是官府中人,善拳腳功夫。”言罷,宋長生便提氣把琴背上,順勢轉身,一招金蛇上樹把人蹬倒在地。那間,周圍盡是刀劍出鞘的淩厲聲。圍觀的群眾被團團圍在這小小包圍圈,有些人頗為惶恐的看著,有些人卻隻是咬緊了後槽牙,怒瞪著被蹬倒在地的高大勝,隻怨自己無名無勢,又無甚武功,不能自保,不能上去多給高大勝兩腳。



    “宋某隻是在人群聚集的地方獻醜,為汴京的居民助助興,無需閣下五體投地的佩服。宋某承擔不起”宋長生伸手欲要再給高大勝教訓看看時,一聲淒厲的女聲刺向了宋長生。



    “我的孩子!”



    高大勝手下的一名打手此刻正拿著匕首在小姑娘的臉上遊走。幾次不知輕重的來回,小姑娘的臉上就出現了幾條淡淡的血痕。



    “小子,我勸你別不知好歹,那可是高大勝,高大爺,高衙內眼前的紅人!但凡大爺有什閃失,哼哼……這小姑娘,嘖嘖嘖,就給大爺當童養媳了。”



    “對對對!你小子別太囂張!大爺我可是背靠高衙內的人。”



    不知何時,高大勝就已經連滾帶爬的爬到了自己手下身邊,狐假虎威起來。



    “別對老百姓動手!”宋長生一抹笑顏,此刻眼睛竟充上了血色,手緊緊握著劍鞘,咬牙切齒道。隻要速度夠快,那個賤人馬上就能人頭落地。宋長生一邊暗想著,一邊擺好了步子,準備強行清了這個場子。百鳥朝鳳能燒他個外焦嫩。他暗暗盤算著。



    “走!走水啦!”一個在外圍的百姓大喊著。宋長生猛地一抬頭,就隻見那離虹橋不過百米的甜水巷此刻已是火光衝天,百姓的尖叫聲和混雜的腳步聲混在木頭的爆燃聲中越來越小。火舌從甜水巷內直直躥起,似要把甜水巷內的一切燒個精光。而那滾滾的濃煙已然形成遮天蔽日之勢,朗朗的月光此刻間也暗沉下去,虹橋又成了一副鬼魅肅殺的景象。城內的禁衛軍不停的從蔡府方向提著水桶跑來。



    “愣著幹什!救火去啊!”高大勝首先反應了過來,火急火燎的衝向了甜水巷。就連那個挾持了小女孩的狗腿,也就勢把小女孩往旁邊一推,跟著跑了過去。



    “孩子!”那位婦人見狀便飛撲上前,抱住了自己的孩子,連連哄著安慰道,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身邊已經閃過一個黑影。



    高大勝這一夥人隻幹得出欺軟怕硬、欺男霸女這樣的下流勾當,和宋長生這種流派弟子硬碰硬的水準,他們自知肯定是沒有的,於是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了。



    但,宋長生似乎並不打算放過那個賤人。



    隻見那宋長生踏上碧澗流泉的步式,越過了那可憐的母女倆,舉起那散著寒光的靈犀劍,手起刀落之間,一股血流就從劍首汩汩流下。隻見那狗腿雙眼凸起,死死的盯著那把把自己從外到貫穿的冷劍,大吐一口鮮血——死了。



    “該死的東西。”沒有對這一條人命有著一絲絲的惋惜,宋長生就趁著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之時,蹬上了甜水巷對麵茶館的房頂上,靜靜的在心掐著時辰,默念著自己的預測不會出錯——蔡京那群祿蠹,不會從人聲鼎沸的東門出來。



    宋長生眺望著對麵火光衝天的樓房,眼瞧著沈秋禾所帶人馬護著幾個看起來就是吃白飯的東西朝著自己這個方向而來,一抹輕微不可察的微笑在宋長生嘴邊勾起。



    “還是沈姐靠譜。”



    宋長生從樓頂下跳下,落在了茶攤內的一處空地,奏起了《莊周夢蝶》。



    “這是誰的曲?”



    宋長生聽聞這像極了柳鋒的聲音,微微皺了下眉,正要作答自己剛剛已經說過,並打算勸他去郎中那看看耳朵,有病早治時。抬頭看見的,不是那身姿綽約的柳鋒,而是一個著杏色長袍的男人,以及蔡京等一幹人等。幾乎是下意識的,宋長生在四處搜尋著柳鋒的身影,視線一轉,便瞧見柳鋒站在遠處看向這。兩人視線一交錯,恍惚間,似又回到了小時候。



    小時候的柳鋒曾經偷偷的溜進宋家的宅邸,摸到宋長生的房間的窗前,看著他練他的曲子。這句話就是在某一個初春的下午問的。那個時候,沈秋禾還在玩著宋長生窗前的那個落了灰的秋千。她不會去宋長生窗前看著宋長生練琴,她說:“呆子,你怎老看著人家練琴,你是不是喜歡他。”柳鋒聞言轉頭就朝還在蕩著秋千沈秋禾吐了吐舌頭,滿不在乎的轉頭,接著趴在宋長生的窗前,看宋長生練琴。



    “這是誰的曲?”他問。



    “郭沔的曲子。”宋長生又撥了撥弦,轉頭接著在曲譜上寫著什。宋長生覺得沈秋禾說的沒錯,練曲這件事,自己都不願意幹,更何況讓別人一直看著自己練曲。但柳鋒,總有股傻勁在身上,性格一根筋,做事也一根筋。



    “麵……這是在彈吃到好吃糠炒麵的事情嗎?”柳鋒呆呆的問道。



    “不是。郭沔是個人。你怎老問這個問題。”宋長生搖搖頭,趴上桌子,示意柳鋒靠近些,“你說的糠炒麵是什啊?”



    宋長生的父親在朝當官,對如今聖上的喜好有些耳聞,但又苦於不是京官,隻是個小小地方官,為使宋家飛黃騰達,宋長生從會說話起,就被要求會熟練掌握四藝,以求能早日步入神相的大門。所以宋長生打小起,出去玩的時光就少之又少——自然也不認識什叫糠,什叫粟,也不會認識稻,與他為伴的,至多隻有一張琴而已。隻有沈秋禾會帶著柳鋒,像小偷一樣,從掛著秋千的歪脖子樹上跳下,來看看宋長生。



    沈秋禾喜歡秋千,喜歡在秋千上蕩來蕩去的快樂。但沈秋禾和柳鋒所住的坊,沒有小孩玩的蹦床,也沒有秋千。而宋府,有城唯一的一座秋千。於是,在某天夕陽之時,乘著大人們做飯的嘈雜聲,沈秋禾帶著柳鋒,頗為艱難的爬上那歪脖子樹,翻進了宋府。不曾想,沈秋禾一抬頭就和在書桌前翻琴譜的宋長生打了個照麵。



    宋長生原想扯著嗓子喊來人,卻被沈秋禾一個箭步撐上窗台伸手堵住了嘴。比了個噓的手勢,才說道:“小公子,我們就是來玩秋千的,求求你了,別和你家大人說。不然我們回去就要挨揍了。”沈秋禾看樣子是絲毫不管從樹上摔下來的柳鋒,隻關心她的秋千了。宋長生掰開她的手,探頭往後邊看了看,也不作聲。



    沈秋禾見狀,一撇頭,一狠心,開口說:“那,明天給你帶糖葫蘆。你別和你家大人說。”



    其實宋長生其實隻從書上見過糖葫蘆,還是從先生偷偷給帶的話本見過的。宋長生來了興致,點點頭,指了指後麵的柳鋒,問:“你不去管管他嗎?”



    “哦——對對對。”沈秋禾趕忙的從窗台上跳下來,奔向了柳鋒。但不消一會,沈秋禾又隻好扭扭捏捏的來到宋長生的窗前,問道:“小公子,你有止血散嗎?”



    宋長生一聽便也就懵了,止血散?自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住在深宅大院的公子,怎會有這樣的東西?但宋長生眼睛一轉,就又有了新的主意:“你,你先和他躲起來,別讓我家下人發現了,我給你們要來。”沈秋禾點了點頭,拖著柳鋒躲在了草叢。而宋長生則看向了自己的古琴,一不做二不休,把手往琴弦上狠狠的劃了一道口子,血從虎口的地方湧出來。汙了散在地上的琴譜。



    見狀,宋長生就扯起了嗓子:“來人!”於是,不消一會的功夫,宋長生就從家的下人手拿到了一瓶新的止血散。宋長生用手肘撐上桌子,探出頭去,四處張望著,暗示他們趕緊過來拿藥。但宋長生等來等去,卻看不到人來。宋長生隻好悻悻的退回到椅子上,卻不料被突然出現的沈秋禾嚇了一大跳。



    “謝了,小公子。”沈秋禾伸手拿走了放在窗台的止血散,接著說,“約好了,明天給你帶一串糖葫蘆。啊不,兩串。”



    宋長生點點頭,本想答應,但又馬上搖搖頭,說:“先生說了,抱有私心的幫助別人,這不是君子所為。止血散你拿走吧,我也不要什糖葫蘆。”



    沈秋禾有些怔住了,隨後又說:“那就當我們玩你家的秋千的租金,怎樣?很劃算吧?秋千是你家的,我拿不走,我還得給你兩串糖葫蘆當租金呢。”



    “天色不早了,你們該回去了。”宋長生見勸不動沈秋禾,隻好勸她快走。再呆下去,恐怕要暴露了。



    沈秋禾聞言抬頭一看,已是布滿了星輝的夜晚。隻好告辭,隨即雙手一抱拳,轉頭去就扶著在草叢處養傷的柳鋒,欲往外走,卻又好像想起了什,朝正要關窗的宋長生走去。



    “小公子,再幫我一個忙吧,幫我這個忙,我們就是朋友了。”沈秋禾雙手抱拳央求道。



    宋長生似乎是早有預料般,伸手指了指東邊的小路,說道:“你們說要怎出去嗎?東邊池塘的假山東邊有個狗洞,是給護院犬留的,你們可以從那鑽出去。但小心那狗。”



    “小公子果然聰明。告辭。”沈秋禾再抱了個拳,帶著柳鋒一瘸一拐的走了。



    “她好像個話本的女俠啊。”夜,宋長生躺在床上呆呆的看著幔帷出神。



    “她說她以後是我朋友了,那我今天是不是有了新朋友了?靈犀?”



    宋長生在無人應答的臥室沉沉睡去,度過了一個夢不到課業的夜。但那終歸是夢,清晨總得看著那一摞厚厚的書頭疼。



    正當宋長生頂著書坐在紅木椅子上小憩時,沈秋禾還是一如既往悄悄咪咪的從歪脖子樹上翻下來,手還拿著兩串糖葫蘆,但是翻過牆時,手拿著東西總歸不太方便,糖葫蘆上沾上了幾片樹葉。



    沈秋禾喊醒了宋長生,把糖葫蘆遞給他。隻是當她把糖葫蘆遞給宋長生時,沈秋禾像是突然注意到似的,看著那兩片綠葉子,尷尬的就像火在臉上燒。



    “沒事,我爹娘說了,不幹不淨,吃了沒病。”



    宋長生臉上雖然青一陣紅一陣的,但還是尬笑著接過了沈秋禾的糖葫蘆,且意料之中的沒有急著往嘴送,反而朝那個急著爬牆回家的沈秋禾問道:“女俠!那個小瘸子怎樣了?”



    “他啊!他快好了!等他好了,我再帶他一起過來玩!”



    沈秋禾的清朗的笑聲聲音越飄越遠了。



    也是在那一天,宋長生因為對課業不甚上心,又被家法“伺候”了一頓,躺在床上,足足一周都下不來床。而這期間,柳鋒和沈秋禾隻來過一次。但躺在床上的宋長生也沒法開窗去見他們。



    傷養好了,就得修功課了,這一周的功課,都得下一周加倍的補回來。宋母曾對宋長生如此說道。宋長生隻好一邊練曲子,一邊歎著氣,盤算接下來的時辰要幹什。



    “頭疼。”宋長生看著厚厚的一摞書,不禁長歎一聲。卻忽地聽見了一聲清麗婉轉的鳥叫聲。正探頭向窗外望去時,卻的一聲撞上了小瘸子的頭。



    “哎喲……”柳鋒吃痛的捂著額頭,嘴不停的哎喲哎喲的叫喚。



    “抱歉,抱歉,我沒看到你。”宋長生爬上桌子,俯下身子向下探去。



    “嗨,沒事,我也想嚇嚇你來著。”柳鋒又站了起來,爬上窗台問,“那是誰的曲子啊?我剛剛在那聽好久了。”



    “你小子也想裝文化人?”沈秋禾坐在秋千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譏諷著柳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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