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一說話，自有寒氣頓生，使得在場眾人，無不寒意徹骨。從這寒氣可見，她的明玉功已臻至某種無法形容的至境，無法抑製，一言一語，便有顯現。不過，這也是一種殘缺。

    她似乎也知道這點，這在尋常人看來，自然是足克炫耀的成就，但對她這般人物，卻將這視作一種不足，說話之後，旋即又閉上了嘴。

    不過，至少她的眼眸，已離開手中的書本，也看向了鹿塵。

    從頭到尾，她沒有如憐星般，對鹿塵幾經繁瑣交流，但很顯然已經看出，鹿塵是兩人中的領導者，而張無忌是助手、打手。她明確知道，張無忌的很多態度，隻看鹿塵的意思。

    於是，她對鹿塵接著說，“你憑什想知道什就知道什？你要知道，就算你有背景，有武功，有人脈，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她深吸一口氣，似感慨般道，“這個世界，畢竟不是想要做什就能做什的。”

    憐星眼神一黯，跟著勉強笑道，“這種道理，我們也早就明白了。”

    邀月看了她一眼，想要說什，卻還是沒說出口。

    張無忌一下便想到了當年江楓的事情，眼見兩人淒淒涼涼，倍感傷悲。他本就是憐香惜玉之人，現下看在眼，這兩位地位崇高的女人，未必如江湖傳聞所說的那樣可怕恐怖。

    忽然之間，他有一種想要關心她們的感覺。正向走上前去，說些肺腑之言，腰腹卻一痛，是鹿塵在戳他。他不明所以，疑惑而純良的看過來，光看那大眼睛，便叫人知曉他心中的萬分疑惑。

    兩人聽了，邀月果然麵色微微變暖，而憐星卻瞪大了眼睛，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看來，她們心中對這種規矩，也極為反感。

    鹿塵知道她們想聽什，故意道，“規矩是規矩，人卻是人。兩位宮主，未必要按照規矩行事。”

    但另一方麵，張無忌的感覺無錯，外界對邀月憐星的形容，的確有妖魔化之嫌疑。事實是，她們既非好惹講道理的人物，但也不是發癲發狂的魔頭鬼怪，而是介乎於兩者之間。

    在某意義上來說，她們像極了古書中傳統意義的仙人，居住在高山深穀，自我修煉，不為人知，既不要求別人如何，也不能被別人要求如何。在鹿塵眼中，她們比武則天好上一萬倍。

    張無忌亦像是想起什般道，“啊，當年十二星相之首，大名鼎鼎的魏無牙，曾對兩位宮主求婚，聽說便是以破解移花接玉為賭約。不過他雖是天資聰穎、自信滿滿，到底未能破解此功，因而被兩位宮主打斷了雙腿。”

    邀月冷聲道，“沒錯，若他真能破解移花接玉，我們便也要真正嫁給他，叫他這頭老鼠盡享齊人之福了——至少，移花宮自古以來，規矩是這樣確定的。”

    對這種人，鹿塵會忽然變成深諳朝堂道理的弄臣，他口中所說，都是對方所想要聽的，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

    鹿塵道，“在下看兩位宮主的意思，總歸覺得我比魏無牙好些。若我破解失敗，請兩位留些情麵，隻是斬掉我的右臂吧。”

    他這是真心話，而無半點弄虛作假。甚至，他滿心考量，若斷掉右臂，便去和令狐衝一起當兄弟朋友，學玄鐵劍法，倒也是一條正路。這一切是因為，他沒有十足把握，能夠破解移花接玉。

    她語言篤定，似乎鹿塵隻要挑戰移花接玉，一定難以功成。不過她所說的，也不無道理。鹿塵念及古昶的實力，魏無牙至少也比古昶厲害，想必在小先天中，也是了得的高手。想來，甚至可能還勝過了丘處機。

    張無忌覺得邀月憐星不如外人眼中可怕，這顯然是他江湖經驗未足，少見了前一刻笑容滿麵，下一刻拔出刀劍的情景。鹿塵剛才之所以攔住他，隻怕他一張嘴，說出些不知所謂的東西，惹得對方施展出來神功，將他們化作齏粉。

    此前所有認知，皆是想象而已。移花接玉具體如何，鹿塵難以下肯定結論。如果可以，他很想先找機會，與會移花接玉的移花宮弟子交手，再細細觀察。但這樣的弟子，在移花宮也一定是精英，需要周密計劃。

    憐星的話語十分可怕，但語氣輕鬆，帶有某種勸慰。由此可見，她們對鹿塵的第一印象，算是不錯。這也讓鹿塵在心中鬆了口氣。

    她對鹿塵說，聲音還是清清脆脆的，“錯了。”

    鹿塵道，“如何錯了？”

    鹿塵卻不答理他，隻看著自怨自艾的兩位宮主，小心翼翼道，“移花宮自古以來，就有一項規矩，是說能破解移花接玉者，便能滿足一個不甚過分的要求。”

    憐星拖著自己的跛足、缺手，來回踱步道，“不是隻可以滿足不甚過分的要求，而是什要求都可滿足。”

    現在被鹿塵點醒，兩個人轉瞬之間，醒覺過來，又變成了原來冷冰冰的模樣。區別在於，邀月目光一橫，刺在鹿塵身上，讓他渾身不自在。憐星則笑盈盈的，但那笑容怎瞧，怎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聽到魏無牙這個名字，兩個人的臉上同時產生了變化。好像是見到了什肮髒的東西，因而十分惡心厭惡。

    憐星道，“這點不用你來教我們，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魏無牙想要挑戰移花接玉，被打斷了雙腿，你想要被打斷哪呢？你的武功雖比魏無牙高上許多，但這頭老鼠身經百戰，若算武學上的造詣，未必在你之下。”

    邀月憐星似沉浸在過去中，這種沉浸讓她們倦怠，卻也多有幾分女人味道。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時間緊迫無比。武當派對嵩山派的問罪，就在幾日之間，木道人的陰謀立刻就要功成，到時候什也晚了。令狐衝會死，陸小鳳亦會死，同樣會死的還可能是更多人。

    鹿塵如果說這些，對邀月憐星是無用的，也是廢話。她們不在乎死多少人，不在乎活多少人。所以，他隻能幹脆利落，直截了當，如果移花接玉無法破解，斷掉左臂，就斷掉左臂吧！

    他的話語，讓邀月憐星，微微吃驚，兩人對視一眼。

    憐星微帶著奇怪的眼神，看向鹿塵，“你倒是個蠻有勇氣的人。”

    鹿塵道，“有些事情勢必要做，不做不可。反正，就算斷臂，人也能生活。人隻要有生活的勇氣，就能麵臨一切難關。”

    憐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跛手，深有同感的點點頭，“這點倒是不錯。”

    邀月忽然道，“憐星，你什意思？”

    她這次說話，倒沒有什異象展現了，也許她著力抑製之故。

    憐星臉色白了一白，似乎十分害怕，但忽然之間，她又道，“我什也沒說，隻不過讚揚這位少年英雄罷了。至少，他如果斷了右臂，也是自己的選擇，比起任人魚肉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