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點開了自己的好友欄, 找到那個一直躺在角落，從未聯係過的名字。

    ——凱拉。

    “最近還好嗎，凱拉？”伊莉主動發了條問候過去。

    “還行。”片刻，凱拉才簡短地回了一條——事實上，她的情況一點也不好，為了比賽, 她辭掉了原先的工作, 但比賽她又沒發揮好, 以至於過早地淘汰了, 不得不回到日複一日的工作中去，更糟糕的是，她對新工作也不太滿意，更苛刻的主廚和領班，更長的工作時間, 以及更微薄的新水和更吝嗇的客人, 後者意味著她得到的小費將非常少。

    “你呢，比賽還順利嗎？”頓了頓，凱拉又發了一條信息過來, 片刻後又撤了回去——誰都知道, 薩莉是現在比賽最熾手可熱的選手，沒有之一，可以說在整個比賽呼風喚雨都不為過。凱拉從沒想過，自己的室友會有這一天，或者, 她想過，但她不敢相信，冠軍竟然真的會出現在自己身邊——凱拉知道，現在說這話為時過早，但有這種想法的絕不止她一個人，事實上，很多人都是這想的。

    如果早知道薩莉會有今日的成就，她一定會和她打好關係，而不是想著和對方針鋒相對。現在凱拉回憶起那段日子，都有些淡淡的後悔，如果那時候她和對方成為好朋友，即使現在被淘汰，日子也會好過不少吧。別的不說，隻要薩莉在比賽時不時提到她一句，多少也能為她帶來一些人氣，這樣一來，憑著自己參加過suer voice的經曆，她說不定也能成為一個小有名氣的網紅呢。

    “恭喜你，成為六強選手之一。”

    最終，凱拉改了又改，打出了一行另自己無比豔羨的文字。

    如果，成為六強的選手是自己就好了，她不貪心，更不奢求進決賽，隻要能進最後六強就心滿意足了，那樣的話，自己的日子也會和現在不可同日而語吧。

    “謝謝。”薩莉很快回道，“對了，凱拉，我一直想知道一件事。”

    “什？”凱拉明白，這應該就是這位前室友特別找自己的原因了。

    說真的，離開比賽之後，凱拉發熱的腦袋好像一下子冷靜了下來，再回顧比賽的日子，簡直像做了一場夢一樣，她有時候都會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曾經站到過杜比劇院的舞台上，為西蒙、寶拉和蘭迪這樣的專業歌手和製作人獻唱。

    “在最後那次上台表演的時候，我們好像有點不太愉快。”伊莉說得很委婉，事實上，那哪點不太愉快啊，簡直和正麵撕沒差別了，“我後來一直在想，雖然我們相處得並不算多融洽，但也沒什大矛盾不是嗎？好好比賽，爭取一起晉級，這才是我們最大的利益。但你表現得有點反常，我認為你好像沒發揮出你應有的水準，這實在太奇怪了。我想知道，那時候是不是發生了什我不知道的事情，才讓你那反常？”比如有人在比賽前教唆你，讓你在台上對你的隊友正麵開撕，而那個人，正是這一切紛亂的幕後主使。

    “……”幾乎在接收到伊莉消息的一那，凱拉就從自己的記憶找出了一個完全符合薩莉描述的人，那個在比賽前一晚，與她在酒吧偶遇的女人，就是那個女人說的一席若隱若現的話，才加深了凱拉內心的不安，讓她下定了在台上攻擊自己隊友的決心。

    但是，這件事應該隻有她一個人知道，薩莉為什也會這清楚？即使薩莉說得看似很模糊，但在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上，凱拉總是能很快反應過來，所以，她立刻意識到，恐怕薩莉也察覺到了什，所以才會特地找到她，詢問發生在那久之前的事情。

    凱拉想了想，到底沒有立刻回答伊莉，而是去了選手們的個人主頁，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才讓薩莉做出了這突兀的行動。她當然希望能借此和薩莉交好，彌補兩人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不太愉快的事情，但她也希望自己的消息能“賣個好價錢”，或者說，哪怕是將之免費贈送給薩莉，她自己至少也要知道，這個消息值多少錢。

    選手們的主頁上，是懷著各種心思的網友留下的各種評論。

    凱拉一眼掃過去，立刻就意識到，自己在這件事中絕對有著至關重要的地位！

    她是那個“陰謀”的執行者，是那個“被利用”的人，在這件事上，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事情的經過，也沒人比她更有話語權，包括薩莉，包括柏莎，包括米婭。最重要的是，凱拉非常確定一點，教唆自己使壞的人不是柏莎，事實上，她和那個女孩完全沒交集，而是看似是受害者的昆娜！

    那個女人！

    她指使了這一切，還完美地把自己摘了出去！

    想到這，凱拉就心驚不已，早在遇到凱拉的時候，她就多少意識到，這個女人是想要利用自己，但她沒想到，在利用完自己後，這個女人還能那聰明地全身而退，而且安排好了一個完美的替罪羊！

    凱拉的心情一時非常複雜，有點羨慕，有點嫉妒，還有點暗暗的惱怒，當然，這些情緒全部都是對著昆娜的。畢竟，是那個女人教唆她在舞台上攻擊自己的隊友，以致於給評委們留下了壞印象，最後自己的淘汰也很難說與這完全沒關係。而這個女人，卻一路順風順水，竟然走到了六強！看著對方主頁上龐大的粉絲數，再看看自己主頁上可憐的粉絲數——後者幾乎是前者的零頭，凱拉的心中就越發不平靜了。

    “二十萬。”凱拉回到和伊莉的聊天界麵，直截了當地說道，“給我二十萬，我就把真相說出來，那時候，柏莎身上的疑點會全部洗清，人們再不會指責她，隻會把矛頭對象真正的主使者，我保證，那是一個你絕對不會失望的對象。”

    說實話，凱拉是很想報兩百萬的，她相信，自己的這個消息完全值這個價錢，哪怕薩莉現在拿不出這筆錢，等她成名了，真正成了大明星了，還會差這點小錢嗎？再不濟還有柏莎呢，既然那個女孩是真真正正的大小姐，想必她父母也不會在乎用這點錢來買她的清白了，一個無暇的名譽可不止值二十萬啊，兩百萬才是應該的。

    但凱拉又怕獅子大開口會把伊莉嚇走，畢竟對普通人來說，兩百萬絕對是一筆巨款了，很多人工作一輩子，都未必能有這多積蓄，應該說，大部分美國人肯定攢不下這多錢，不透支信用卡就很好了，而凱拉又隻能把這個消息賣給伊莉。

    當然，其實她也能把這個消息賣給昆娜的，她相信，那個女人絕對願意用多得多的錢讓自己封口，但問題是，凱拉不相信她的還賬能力。

    一方麵，昆娜人氣比凱拉自己是高，但比起薩莉她們，也不算什了，考慮到那多賽後泯然眾人的選手，凱拉也不確定昆娜未來真能出人頭地，萬一她又落魄了，她到哪去要這筆錢，而且，昆娜又沒有柏莎這樣的大小姐閨蜜，真的賒賬賴賬了，這筆錢凱拉就更要不到了，而這個消息一旦過期，就不值錢了。

    如果那時候昆娜已經籍籍無名了，她還會在乎凱拉把真相公布出去嗎？說不定她巴不得凱拉那做呢，那樣說不定還能給她帶來一些關注度，哪怕是大眾意義上的譴責，也比無聲無息、默默消失在人海中好，對於嚐過名氣滋味的人來說，被大眾遺忘才是最痛苦的事。

    再說，從本心上來講，凱拉也不想再和那個女人牽扯下去了。她有種感覺，昆娜玩弄的手段太多了，總有一天，她會在她的自作聰明上栽一個大跟頭。當然，凱拉自己也會使一點小心機，但和昆娜比起來，那絕對是小巫見大巫。凱拉懷疑，如果自己將消息賣給了昆娜，就再無法和她撇清關係了，到時候，昆娜倒黴，她恐怕也無法置身事外。

    所以，哪怕錢少一點，但一定要保證能拿到手，拿得安全，不會在事後有什後遺症，在這點上，凱拉更信得過伊莉的人品。

    “……”真果斷啊。伊莉一聽凱拉的報價，就滿頭黑線了，但不得不說，凱拉提的價位其實恰到好處，如果不是在比賽，如果不是用臉書自帶的聊天工具，而是在現實工作中，麵對麵的交談，不會留下絲毫把柄的那種，那伊莉說不定真要答應了——對於一個價值千萬、乃至上億的項目，能用二十萬解決一個手段下作的競爭對手，還有比這個更劃算的買賣？伊莉相信，她和柏莎她們的未來絕對可以用千萬甚至億的單位去衡量。

    但問題是，現在這是在節目，一個講究公平公正、公開透明的真人秀比賽，萬一，萬一的萬一，這個交易被人發現了，那伊莉自己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而且一旦涉及到金錢元素，事情也會變得更複雜，很難說到時候節目組會不會直接讓她出局，伊莉絕對不會冒這個險的，所以她絕對不會同意這個非常劃算的交易。

    “抱歉，我不能答應你的條件，一旦被人發現了，哪怕那是事實，觀眾們也再不會相信它。再說，我也沒有二十萬，現在沒有，以後也未必會有，就算有，我也不會把這多錢花在這種事情上，我寧可將它用在慈善上，那才是更有意義的事情。”伊莉正氣凜然地說道，但她知道，這隻是防備臉書哪天又抽了，信息又泄露了，或者黑客又來光顧了，所以必須要這說，畢竟，在這些事上跌過跟頭的大明星實在太多了，其中不乏影帝影後和歌壇巨星。

    “事實上，我認為朋友之間的幫助是不需要談錢的。”就在凱拉以為自己的要求已經被完全否決的時候——她都開始考慮要不要去找昆娜合作了，至少，昆娜不會那固執、不知變通，她也能把自己的這個消息變現，哪怕未來會承受一點風險，但眼下，她確實急需用錢——伊莉卻忽然話頭一轉，又發了新的消息過來。

    “在這件事上，我想，我們都是受害者，不是嗎？我和你因此彼此誤解，直到現在才能開誠公布地好好談一談，柏莎也因為這件事被誣陷，你更因為台上的表現被那多不知情的人非議，而這些明明不是我們的錯，卻要我們來承擔所有後果。”

    不管伊莉說這話的時候是不是發自真心，但伊莉的這番話確實說到了凱拉的心。

    在凱拉心中，她就是這想的，這一切本就不是她的錯，是那個女人的教唆和指使，才讓她頭腦不清楚地做下了那荒唐的事，節目播出以後，很多認識她、不認識她的人都因此在現實或者網絡上指責她，認為她自私、狹隘、無理取鬧，而她其實並不是那樣的人！

    “對了，我聽說，這一次決賽的結果會在當晚就公布，之後的一期，將是回饋性質的全明星表演節目。”伊莉忽然說起了仿佛與先前話題全然無關的另一個內部消息，“節目組打算邀請一些之前淘汰的熱門選手回來，一起加入當天晚上的表演，作為對觀眾們一直以來支持的感謝。其中，進入決賽的三位選手還能單獨邀請自己在比賽的好友，哪怕對方未必能有獨唱的機會，但兩人合唱是絕對沒問題的，所以，到時候，你願意來嗎？作為我邀請的朋友？”

    看到前半段時，凱拉難免有索然無味的感覺，畢竟決賽什的已經與她完全無關了，再之後的那個回饋表演，她倒確實有一瞬間的動心，但伊莉也說了，那得是熱門選手，而不是像她這樣在最終海選就淘汰的聲名狼藉的路人選手，所以凱拉也全程冷漠臉。

    直到看到伊莉的最後一句話時，凱拉的心髒才砰砰跳動了起來——她？作為薩莉的朋友？公開認證的那種？一起參與賽後的回饋表演？這可比一錘子買賣值錢多了！到時候，她再和薩莉來一點友好互動，絕對能洗白她在觀眾心目中的糟糕形象，反正真正的大壞蛋另有其人，他們都是受害者，不是嗎？薩莉都那說了，凱拉也理所當然地這認為了。

    更重要的是，說不定她能借此和薩莉以及她的那些朋友真的搭上關係呢，萬一以後她們之中有誰真的火了，憑著這份小小的交情，她說不定也能得到點好處吧——在她們的新歌、新專輯中合作這種事她是不敢想的，但演唱會的時候，作為特邀嘉賓，去演唱一首歌，或者再不濟，作為伴唱歌手露個臉也是好的，總比她在餐廳看人臉色來得好，至少前者的日子還有些盼頭呢，萬一哪天她遇到伯樂了，說不定就能一舉成名了。

    至於薩莉能不能進入決賽這種問題，凱拉都懶得去想薩莉怎可能進不了決賽？那要是節目組的投票係統抽了，要就是比賽規則改變了，比如票數少的晉級，票數多的淘汰，反正，按照正常流程，凱拉完全想不到薩莉會提前出局的理由！

    “我當然願意！”凱拉毫不猶豫地回道，“對了，作為朋友，我認為，我有義務將那件事的真相告訴給所有人，柏莎不應該蒙受不白之冤，我們都不應該受到不應有的責備。”

    “確實如此。”伊莉臉上終於浮現出些許笑意，凱拉果然很聰明，即使是有限的聰明，但也夠用了，而她的這份自覺更是讓兩人的合作變得順暢了許多，“那，我想，你現在就可以開始挑選你想要演唱的歌曲了，到時候我會全力配合你的，這是一個朋友該做的，不是嗎？不過，這一次我們得好好排練一下，默契的，友好的那種。”

    “當然。”凱拉已經是心花怒放的狀態了，她和伊莉的關係到底如何有待定論，但伊莉的人品確實過硬，某種程度上，凱拉覺得對方的承諾比自己的承諾都來得可信，所以，她並不懷疑伊莉說的話，更何況，如果對方到時候反悔了，那這些聊天記錄就是最好的證據。

    “那，賽後見。”

    伊莉也對兩人的這場談話感到滿意，即使在大多數人看來，這仍有利益交換的因素在，但在成人世界，能有多少不求回報的互幫互助呢，多數就是人情往來而已。

    伊莉相信，將來即使這份聊天記錄泄露出去了，也不會對她們造成太大的影響，因為她和凱拉之間並沒有涉及到金錢交易，這無疑會讓她們的交流顯得真誠純粹一點。雖然本質上都是物質利益的交換，隻不過把金錢換成了一個當下用得著的許諾，但在很多人看來，後者似乎就是好接受的多，這也是人類的奇怪心理了吧。

    “賽後見。”凱拉愉快地回道。

    兩人結束了對話，伊莉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這段時間不長的交流，卻讓她絞盡了腦汁，既要安撫凱拉，又不能留人話柄，還要滿足凱拉本人的要求，同時不能超過伊莉這身的能力範圍，這幾乎是一場小型談判了。此時此刻，伊莉既有過度思考後精疲力竭的感覺，更有一種勝利在望的希冀感。

    “薩莉……”邊上，安靜目睹了這一切的柏莎有些欲言又止。

    她知道，薩莉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如果不是為了她，薩莉本可以不參與這些煩心事的，這本就與她無關不是嗎？有麻煩的是柏莎自己，薩莉是柏莎“陰謀下”的受害者，是被柏莎“蒙蔽”的人，這幾乎是現在大多數人的共識了。

    但薩莉偏偏沒有置身事外，偏偏參與了進來，成為了這場陰謀論中的又一位主角。很多人都因此對她產生了懷疑，認為薩莉自己也不是那無辜。要不是瑞秋也站了出來，又講了那一個讓人心情激蕩的故事，讓很多人堅定了立場，說不定薩莉自己也要泥足深陷了。

    想到這，柏莎真的是又內疚，又感動，又想對薩莉微笑，感謝薩莉為自己做的這一切，又想不管不顧地伏在對方懷，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

    “薩莉、薩莉、薩莉……”

    最後，柏莎還是選擇了遵從本心，直接撲到了友人懷中。

    “嗯，我在。”

    伊莉也知道，柏莎這一次真的是一場無妄之災，明明她是出於善意的提醒，卻被人曲解成惡意的利用，再加上那些不明真相、卻又自以為是、口出惡言的人，柏莎簡直受盡了委屈，卻又無處申訴，即使有人相信她、理解她，也有人理智地保持著客觀態度，但這些人怎能抗衡得過那些最擅長言語攻擊的生活loser呢……

    “薩莉……”柏莎一聲聲地叫著伊莉的名字。

    “我在呢。”伊莉不厭其煩地安慰著自己的好友，“我說過，我會解決的，不是嗎？”

    “嗯！”柏莎重重點頭，眼眶再一次不自覺的發熱，這一次，卻不是驚惶、也不是因為委屈，而是因為感動，“能在比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