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結果秀。

    “歡迎回到suer voice！”

    主持人瑞恩在耀眼的燈光與鼎沸的人聲中快步走上舞台。

    “又一個揭曉結果的夜晚。”

    瑞恩感慨地說道，觀眾們也配合地安靜了下來。

    “這是一個讓我們非常期待又會倍感遺憾的時刻。”

    “每到這時候，我們都能見證一位傑出選手的晉級，同時也不得不目送一位同樣優秀的選手的離開，前者讓我們激動而喜悅，後者卻讓我們歎息不已。”

    “這一切的一切, 最終都取決於你們——我們忠實的觀眾朋友！”

    “今夜, 又到了見證你們決定的時候了！”

    “究竟誰能留下來？誰能進入決賽？又有誰不得不抱憾離開？

    “現在, 讓我們有請我們的六強選手, 他們分別是——”

    瑞恩一揚手，觀眾們終於開始釋放出他們壓抑許久的尖叫，舞台彼端的大門也隨之打開。

    “柏莎！”

    第一個走出來的選手就讓觀眾們尖叫不已。

    “啊啊啊，我的柏莎小可愛！”

    “柏莎加油！你是最棒的！”

    “柏莎！”

    柏莎出場時，觀眾們的呼聲完全不遜於其他任何選手, 包括伊莉在內。

    這也許就是柏莎獨有的魅力。

    論粉絲數, 柏莎遠比不上伊莉，但論粉絲的死忠程度，柏莎說不定要更勝一籌。

    究其原因, 大概就是伊莉的路人緣更好, 這也是伊莉每次投票數都能大大領先其他選手的原因，而大多數路人觀眾對選手投入的熱情有限，不可能像真愛粉一樣主動為選手去宣傳、去喊、去現場助威，相比之下，柏莎由於她獨特的個人風格, 更準確地說，是那自帶高（傲）冷（嬌）的娃娃臉，那自然純粹又遊離世外的演唱風格，以及看似疏離、實則友善的態度，這種奇異的反差萌，讓一部分觀眾無感之餘，也讓另一部分觀眾尖叫不已。

    柏莎很快在舞台上站定，微笑著向觀眾們揮了揮手。

    比起最初在舞台上的不適應，以及在台上不時流露出的僵硬和拘謹，現在的柏莎對這個舞台還有台下的觀眾們已經完全不陌生了，即使偶爾會疑惑，為什這些素不相識的人們會那喜歡她，但比起究其原因，柏莎更想用自己的歌聲去回報他們。

    這也許就是柏莎在這個比賽中最大的收獲了——從一個輕微社恐的年輕女孩，變成一個能夠在聚光燈下揮灑自如，能夠漸漸向別人袒露自己真心，能夠全心全意去信賴別人的人，而最後一點，尤其有賴於她遇到了一個非常非常棒的友人。

    “娜迪亞！”

    瑞恩喊出了下一位選手的名字。

    和柏莎一樣，同樣擁有一票鐵粉又頗具人氣的黑人媽媽也跟著走上了舞台。

    論及在中老年婦女，尤其是在家庭主婦中的影響力，連伊莉都比不上娜迪亞，更不用說其他人了。事實上，就伊莉所知，同時也是娜迪亞主動和她們幾個好友透露的，娜迪亞除了接到一些商業活動的邀請之外，隨著比賽的進行，尤其是到了後期，甚至有一些小眾但可靠的日用品牌邀請娜迪亞成為他們的代言人，即使那多半是娜迪亞家鄉的小品牌，但這種錢多事少又能一定程度上擴大知名度的工作絕對是所有真人秀選手們最夢寐以求的了。

    所以，此刻站在舞台上的娜迪亞已經不是那個拮據困窘又樂觀堅強的黑人婦女了，或者說，她身上最本質的那種積極向上、自強不息的精神麵貌並沒有改變，但那再不是苦中作樂，也不是咬牙硬撐，而是一種充滿底氣的坦然。而這種底氣，正是過去娜迪亞所沒有的。

    “瑞秋！”

    這位金發碧眼的小城女孩也在瑞恩的呼喚聲中走上了舞台。

    說到變化，瑞秋也許是所有選手中變化最大的。這個來自阿拉巴馬州的女孩，從最開始的柔弱驚惶，變成了現在的柔中帶剛，每個認識她的人都會為她的這種改變感到由衷的高興——她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完全是憑她自己的努力。

    “瑞秋！”

    “瑞秋！”

    “瑞秋！”

    瑞秋的粉絲們在台下大聲呼喊著她的名字，為她的出場尖叫不已。

    這個漸漸變得自信的女孩臉上露出了感激而欣喜的笑容。

    下一個登場的是雅各布。

    作為六強中唯一的男選手，本身又是相當受歡迎的大學籃球隊員，雅各布擁有的少女粉幾乎是最多的——說幾乎，是因為還有一個選手擁有比他更多的年輕女粉絲，那就是伊莉。

    這也是另所有人覺得驚訝又仿佛理所當然的一點。一方麵，男選手在女性群體中受歡迎，而女選手在男性全體中受歡迎似乎是約定俗成的事情，但另一方麵，真正會去用心追星的又是女孩居多，而伊莉的人格魅力是所有人公認的，於是有這樣的結果也不奇怪了。

    當然，由於“籃球打得好”這一點，年輕的男孩子們也覺得雅布格很酷，所以雅各布也擁有一票不菲的男性粉絲，而且這類粉絲通常都是比較專一，並不會輕易改變他們的立場，畢竟他們喜歡的不止是雅各布的比賽表現，更是雅布格的個人經曆。

    全場為雅布格奉獻出又一輪的尖叫後，瑞恩終於叫出了下一位選手的名字——

    “昆娜！”

    死寂。

    死一般的安靜。

    當昆娜的身影終於出現在門後的時候，整個現場都陷入了一種微妙而尷尬的氣氛。

    觀眾們集體噤聲，瑞恩則微笑著站在舞台邊上，似乎完全沒有開口打破這種靜寂的打算。

    這一刻，獨自走上舞台的昆娜幾乎懷疑，不久之前的那些歡呼與熱情都是她的幻覺。

    但內心深處，她也知道，那並不是什虛假的錯覺，那些歡呼、那些尖叫、那些狂熱的呼喊，全部都是真實的，唯一的問題是，那並不是送給她的。

    她能得到的，就隻有這種令人不安的沉默而已。

    就在這種讓人心悸的安靜中，昆娜低下頭，快步向舞台走去。

    參賽這久以來，她第一次覺得這條短短的星光大道是那漫長，漫長到讓她不自覺地感受到了孤獨和寒冷，以及深深的無助，還有一點對自己的懷疑。她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她要對抗的是整個世界，而在這場荒謬的戰爭中，她必敗無疑。

    “昆娜加油！”

    “我們相信你！”

    “你是最好的！”

    不知道哪忽然傳出了零星的呼喊。

    昆娜眼眶莫名一熱。

    一直以來，她都自得於自己對粉絲群的經營，認為自己是所有選手中把粉絲力量利用得最好的一個。即使多數時候，自己粉絲的戰鬥力依然敵不過薩莉她們，但那完全是由於粉絲基數的巨大差異，而不是自己的粉絲們不夠努力的緣故，那是無法用其他手段彌補的。

    懷著這樣的想法，昆娜多少有點鄙夷粉絲們的智商——不止是自己的粉絲，也包括其他所有選手的粉絲——認為憑借自己的智慧，能夠輕而易舉地操控他們。事實證明，多數時候確實如此，隻是偶爾才會發生意外，而這一周，就發生了一個最大的意外。

    這場風波出現得是那突然，起初，形勢對自己有利時，昆娜心中甚至還有幾分竊喜，但當真相揭曉，事態漸漸超出她掌控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對粉絲們的掌控權，那些曾經無理由相信她的粉絲都紛紛背她而去，少數留下來的也不過是勉力支撐而已，而且心中對她仍有懷疑，隻有非常非常少的人選擇繼續站在她身邊。

    現在，在這個現場，昆娜終於聽到了後者的聲音。

    這一刻，她心中充滿了感動，第一次產生了想要好好珍惜這些粉絲的想法，同時也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些期待，隱隱開始相信，自己說不定能夠東山再起，不，最重要的，說不定真的能夠留在這個比賽，哪怕機率依然很低，但至少不是像之前那樣接近於無了吧？

    隻要再給她一點時間，再給她一個機會，哪怕是一個很小很小的機會，她都會緊緊抓牢，然後利用那個機會徹底翻盤，到時候，她會讓所有人知道，她不是那輕易就能打敗的，她才是能夠笑到最後的那一個。

    昆娜在心中發狠地下著決心。

    “噓噓噓噓——”

    “太羞恥了！”“不要臉！”“心沒點數嗎？”

    “昆娜滾出比賽！”“你不配站在這個舞台上！”“out！”

    昆娜粉的應援仿佛一道無形的機關，觸動了觀眾們敏感的神經。

    說真的，作為一個本來頗受歡迎的選手，觀眾們對昆娜還是有點感情的——嗯，當然，比不上對他們的薩莉女神那多，但一直以來，昆娜確實表現得不錯，至少，在人前的所作所為沒什可挑剔的，唯一讓人小小詬病的一點是在傑夫的事件中表現出的那種過於嚴苛、得理不饒人的性格，但那也不是原則上的問題，也許是昆娜和娜迪亞關係好，所以才格外為對方打抱不平呢？所以觀眾們對她的觀感也不壞，這也是昆娜出場時，觀眾們默契地給她留了一些體麵的原因——沉默有時候就是一種寬容了，至少比全場噓聲來得好，不是嗎？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還是網絡和現實的差別。雖然在社交網絡上，網友們對昆娜表現得非常不留情麵，幾乎是一麵倒地討伐，但回到現實，人們往往很難對別人那嚴格，哪怕對方有非常大的汙點，但隻要不是十惡不赦，人們總會多少留點情麵的。

    昆娜雖然做出了這種糟心事，但確實不到罪大惡極的地步，甚至有人能理解昆娜，畢竟這是個競爭如此激烈的比賽，選手們背負著那沉重的比賽壓力，用些手段似乎也無可厚非，在職場中不也是這樣嗎？要想爬到更高的位置，孤軍奮鬥是絕對不可能的，無論是和上級，還是和客戶，總要獲得一些額外的助力，才能走得更遠。再說了，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天知道選手們私底下有沒有做什更過分的事情呢。

    不過，這到底隻是一種惡意的揣測而已，並不能真的證明什，但昆娜做的卻是實打實的壞事。有時候就是這樣，事情沒有爆出來，就是一切安好，一旦哪天東窗事發，那也隻能願賭服輸，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買單。

    但是，無論昆娜怎使壞，那都是個人道德層麵的問題，也許大多數人會厭惡這點，但確實不至於因為這點判一個人死刑。真正讓人無法原諒的還是價值觀的問題，尤其是與社會的主流價值觀相悖的那種，那才是大眾無法容忍，並且也沒理由去容忍的。

    最直白的例子，就是先前的艾薩克。

    對伊莉她們來說，昆娜的行事絕對比艾薩克更可惡，一旦對方得逞，後果是她們無法接受的，她們中的一個人說不定會因此而離開，相比之下，艾薩克不過是嘴賤打擦邊球而已，最多就是惡心人，並不會對她們有什實質性的影響，皺皺眉頭也就過去了。

    但對觀眾們來說就不是這樣了。有些人也許不在意選手的品行，隻要選手唱得好，就能當做什事都沒發生，繼續聽聽歌，看看比賽，並不關心比賽之外的事情。就像昆娜，哪怕現在口碑跌落穀底，也會有少數覺得她唱得不錯的觀眾為她投票。可是，哪怕是這類不在乎場外新聞的觀眾，在聽到艾薩克那種接近於性騷擾的行為時，也會不由心生反感的，對他們來說，後者才是真的無法諒解，那是完全違反大眾認知的行為。

    這也是兩人風波後再登台時，觀眾們反應截然不同的原因。

    但是，觀眾們選擇寬容是觀眾們的事，這並不代表他們真的原諒了昆娜。

    事實上，與其說是寬容，不如說觀眾們在觀察昆娜上台後的表現，再根據她的態度決定他們的反應。而顯然，昆娜讓他們失望了，不，更準確地說，是昆娜和昆娜粉都讓他們失望了。麵對那鐵一般的事實，昆娜之後在社交網絡上一直保持沉默就夠讓人懷疑她的態度了，而此刻她到現場的粉絲們又全無悔改之意，隻是一味地力挺昆娜，這當然讓多數情況下三觀極正的觀眾們出離憤怒了——簡而言之，觀眾們被昆娜粉激怒了。

    聽著台下那一陣陣飽含激憤的喊叫，昆娜幾乎懵了。

    她不明白，觀眾們的態度為什突然急轉直下。

    先前，她還覺得那種異樣的沉默就足夠尷尬了，但現在，聽著台下那些不帶絲毫善意的喊聲，她才明白，片刻前的沉默是多可貴。

    不知為何，這時候，昆娜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艾薩克——那個在全場噓聲中狼狽離開的選手的身影。曾經何時，艾薩克最後一次上台，觀眾們也是這樣，他們毫不留情地讓他滾出比賽，不管台上艾薩克的臉色有多難看。

    那一刻，事不關己、冷眼旁觀的昆娜都忍不住開始同情艾薩克了，但她並沒有將那放在心上，因為她從不認為自己會有這一天——怎可能呢？以她的聰明才智，怎會讓自己淪入那不堪的境地？

    但她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會迎來這一天。

    一樣的夜晚，一樣的噓聲。

    難道自己真的會迎來和艾薩克一樣的結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