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緣轉身走到書架，摸出一本單薄的書冊，來到窗邊，輕輕一吹，灰塵飛得到處都是。

    他把《渾天要旨》塞進崔夕月的胸口，為她整理鬆垮的衣服，然後一邊給她鬆綁，一邊說道：“書庫的官吏，我大都認識，沒有一個叫鄭小同的，也許是隱姓藏名，也許他是地牢的抄書奴，總之，我會替你打聽，以後，你要是想借什書，別學那些蟊賊，書庫有門，進來找我借書就是了。”

    “另外，推薦我做縣令的事情，還是算了吧，我很清楚，我這人太仁慈，不是做父母官那塊料，在書庫管書也許更適合我。”

    崔夕月被他這番舉動弄糊塗了，剛才還對自己動手動腳，連崔氏的名頭都不怕。現在竟然把秘籍雙手送上，而且不要回報？

    陳緣解開穴道，對她解釋來曆，說：“《渾天要旨》雖然是儒教秘術中不可多得的上品，但對數學，要求極高，不是隨便誰都能學會。”

    “昔年，蘭台學士張衡創立渾天道，製成渾天地動儀，測算天下地動之事，此物早已損壞，無人能夠修複，因為看不懂構造。”

    “張衡之友，儒聖馬融也會這門秘術，他的渾天術，溝通三界，就連萬物生死都能測算，可當時學成此術的不過四五人，且都是關東門閥鼻祖級的天才，也包括你們崔氏的祖先，博陵崔瑗。”

    “馬融的三千弟子都學《渾天要旨》，鑽研數學，但修成渾天術的，卻隻有鄭玄一人，連鄭玄的大師兄，範陽盧氏之祖，大儒盧植都未曾學成。”

    “儒聖鄭玄是古今渾天第一人，不隻測算生死，更能感應卜算之人，反噬其身。”

    “《世說新語》曾記載，師徒二人反目，馬融以渾天測算鄭玄生死，派人追殺鄭玄，鄭玄以渾天假死托生，證道成聖的逸聞，馬融感歎：吾道東傳。”

    “可惜這三位聖賢之後，渾天術隻剩文本，修成之人，僅有弘農楊氏的一位老前輩，隻因為《渾天要旨》對數學造詣要求太高，後世儒生不學射禦數，這本《渾天要旨》也被擱置了。”

    “高深的功法修行理論，圖書館就有，也沒見幾人學的，借書最多的，還是市井小說。”

    “與其放在圖書館吃灰，還不如讓你拿走算了，萬一你要學成了，整個學宮都推薦你當司天監正，反正書架那邊兒還有兩本。”

    “要是《渾天要旨》不夠，我這還有一本《宣夜通解》，一本《曦天秘傳》，也都是儒教天體一係的秘術寶典。”

    “你要是初學，我推薦你先從《九章算術》入門，我恰好是近十年來，設科射策中，數科第一名的太學生，《九章算術》最新版的注解是我寫的，咱們可以相互交流督促，一起進步。”

    哢嚓一聲！

    房門打開，陽光透過琉璃窗，照進屋子來，陳緣站在太陽下解說這門秘術的發展史，崔夕月兩眼一黑，抬手捂眼睛，不管是太陽，還是陳緣，她都覺得好刺眼。

    “不是我學……”

    崔夕月被他這通說教，終於還是屈服了，然後她開始解釋事情的前因後果。

    “我弟弟宗之要學。你……陳校書有什好建議嗎？”

    陳緣這才發現自己之前猜錯了，尷尬了一下，正色道：“他多大了，懂不懂《九章》？”

    “十二歲，家數術相關的藏書都看過了，《九章算術》也學，最近翻到一本渾天術的殘本，幾個爺爺教不了他，我爺爺不同意他學，非要他學家傳寶術，奶奶說東觀有個叫鄭小同的人，也許能教，要我私下來，不要聲張，怕惹爺爺生氣。”

    崔夕月說到這時眼中已沒了芥蒂，她的口吻真誠而親切，就像是在給自己孩子找老師的母親，看得出來她對弟弟的選擇全力支持。

    這讓陳緣有些羨慕，如果崔夕月做了母親，她一定是孩子最喜歡的那種。因為她尊重孩子的選擇。

    “哦，那讓他明天來書庫找我。”陳緣鬆了口氣，事情溝通到這已經基本解決敵我矛盾，他的嘴角已經掛著輕鬆的笑容，不過他側著身子，沒讓崔夕月看到，免得被人家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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