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六年八月的一個山間小村，夜色下的場壩，一個老頭翹著腳坐在長條凳上，身後穀堆旁，幾個孩童，或站或躺著。

    老頭用手指蘸了蘸口水，就著月光翻開了眼前這本《五季·隨園食單》，念道：

    “洗淨五斤重者，用甜酒三斤；七八斤者，用甜酒五斤。先將豬頭下鍋同酒煮，下蔥三十根、八角三錢，煮二百餘滾；下秋油一大杯、糖一兩，候熟後嚐鹹淡，再將秋油加減；添開水要漫過豬頭一寸，上壓重物，大火燒一炷香；退出大火，用文火細煨，收幹以膩為度；爛後即開鍋蓋，遲則走油。一法打木桶一個，中用銅簾隔開，將豬頭洗淨，加作料悶入桶中，用文火隔湯蒸之，豬頭熟爛，而其膩垢悉從桶外流出亦妙。”

    “張公，我聽不太懂，但就是想流口水。”一個圓臉的十歲左右男孩子道。

    “我也是。”其餘幾個小孩也齊聲道。

    “回味無窮回味無窮啊！”張公砸吧砸吧了嘴道。

    “張公，再來一個唄。”一個瘦瘦小小的尖耳朵男孩吞著口水道。

    “山娃子你能不能別唆口水？惡心死了。”旁邊一個梳著小辮子的清秀女孩皺眉道。

    “我不光唆口水，我還能咕咕叫。”那山娃子嬉皮笑臉地道。

    說完，把身上的海魂衫一掀，瘦骨嶙峋的肋巴骨下，小肚子一鼓一鼓的，真就發出了咕咕的聲音，其他小男孩見了有趣，也照著樣做了，然而除了山娃子，其他人隻是空有其形而無其聲。

    張公拍了拍山娃子的腦袋，從口袋掏出一個拳頭大的土豆，從中間掰開，土豆還微微冒著熱氣。張公將大的一塊遞給山娃子，山娃子正猶豫間，張公已將土豆塞到他手。

    山娃子嘴啊嗚了半天，終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他狼吞虎咽地嚼著土豆，一時吃得太急，土豆卡在喉嚨，隻能用鼻子發出嗚嗚的聲音。那圓臉小孩從穀堆上跳了下來，對著山娃子的背啪啪啪拍了幾下，才將將咽下。圓臉小孩笑道：“我看你不叫山娃子，要叫山豬兒。”旁邊幾個小孩拍手起哄道：“山豬兒吃不了細糠，哈哈。”

    “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你們這些小屁孩，這樣可不行，且住且住。“張公用手點了點幾個小孩的額頭道。

    幾個小孩笑嘻嘻地住了嘴，張公又道：“今天就到這吧，明天給你們講何星舉幹蒸鴨。”言畢，將那長條凳扛在肩上，施施然走了。

    小孩們見老頭走了，圍攏在一起，圓臉小孩在他們中年紀最長，因此他們都拿眼睛盯著他看，他舔了舔嘴唇，回味道：“張公剛才說的那個啥豬頭肉，一想到口水都要流一地，要不，我們去抓螞蚱烤了吃，就當解解饞了。”

    小孩們一想起那豬頭肉就舌底生津，一起喊著同去，隻有那清秀的小姑娘遲疑了：“我還是不去了，爺爺規定了八點半前要回家，我不能玩太久了。”

    她揚了揚手腕，上麵戴著一塊電子表，上麵的時間果然已近八點。

    “瑤瑤，這暑假就要結束了，到時候你就得回省城，省城可沒有螞蚱，我跟你說哈，到了八月的時候螞蚱最肥了，螞蚱腿又肥又油，就跟那豬頭肉一樣的哦。我跟你說晚上的螞蚱最好抓了，用光一照就傻乎乎的不動，任你抓，可好玩了。”山娃子湊近前來，一邊比劃一邊道。

    “我才不吃那東西呢，隻是覺得好玩。”小姑娘瑤瑤蹙眉想了想道。

    幾個小孩子跳將起來，往田間跑去，帶了電筒的，就往草叢中照，果然有不少螞蚱，在電筒照射下呆呆的一動不動，伸手過去輕輕一撚就落入袋中，不過半個小時就撿了滿滿一袋，然後一部分去撿幹柴，一部分人串螞蚱，找了個沒風的地方點了堆火，然後把串好的螞蚱在火上烤，待到表麵金黃酥脆，香味四溢，那就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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