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錦從一片混沌中悠悠醒轉時，耳邊仿佛還嗡嗡地回響著山茶杜鵑她們撕心裂肺、震耳欲聾的哭聲。

    也是，顧念錦心下一哂，自己待下寬和，下人們偶爾出了差錯，隻要不是大錯，自己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待自己走了之後，那些一向憊懶慣了的宮女太監們的下個主子可不一定有自己那好伺候了，這些人哭的怕也隻是他們自己。

    念及此，她自嘲地想，自己進宮以後，在那幾十年宮鬥中，跟著進宮的杜嬤嬤、青晶和瑪瑙先後沒了，最後就隻剩了自己，還隻活到四十多歲。

    這時，她後知後覺地注意到，自己並沒有躺在慶福宮。難道自己沒有死？不可能，臨死前她先是感到呼吸困難四肢逐漸麻木，然後漸漸地感覺不出話來了，緊接著眼前忽然間一片漆黑，最後連下人們的哭聲也聽不見了。

    自己絕對是死了，而且八成已經硬了。那現在是遊魂嗎？她看了看頭頂的帳子，是夏才掛的青紗薄帳，上麵精致地繡了百十種花鳥蟲魚，身上蓋的是上號的絲綿被。

    陰間的待遇那好？就算有也輪不到自己，顧念錦頗有自知之明。

    腦中電光閃過，顧念錦驚覺自己思緒清晰了很多，完全不複纏綿病榻那一個多月的時候那般渾渾噩噩。

    她試圖從被子抽出自己的手，動作很輕鬆，很靈活，肘關節肩膀也沒有痛。

    這手是溫暖的，白白胖胖的，藕節似的，伸展開來關節處還有一個個渦兒。

    這絕不是一個四十多歲纏綿病榻已久的人會有的手。她的手，應是冰涼、修長、蒼白，早已被歲月磨出了皺紋。而眼前這隻手的主人，卻頂多隻有四歲。

    她猛地從床上坐起，簾子外正坐著個穿綠裙、十三四歲的丫鬟，正杵在床邊，一邊打瞌睡一邊時搖時停地搖著手的紈扇，習習涼風透過青紗帳撲在顧念錦臉上，讓她略醒了醒神。

    這應是半夜，顧念錦凝神細細打量眼前這個打著扇子的丫鬟，竟仿佛是自己記事後不久就放出去嫁人的金絲，這是怎回事。

    顧念錦環視屋中，所見之物都是幾十年前的自己在家時的物件，瓷娃娃，布猴子，自己時候珍愛的那隻木偶，杜嬤嬤給自己紮的執扇美人風箏。

    這分明是幼時錦瀾院自己臥房中的擺設，是離家幾十年來的魂縈夢係之地，這莫非是死前的幻境？顧念錦心神巨震。

    “是夢嗎？”顧念錦低聲喃喃。

    丫鬟金絲正打著瞌睡，被床上的動靜驚醒，抬頭一看就見自家姐愣愣地坐在床上一聲不吭。

    金絲便以為她做噩夢了，便掀開簾子輕輕地伸手去**顧念錦的脊背，輕聲詢問：“姐做噩夢了？”

    顧念錦駭然，正**著自己的這手也是暖和的，別碰得到自己。她猛地抓住金絲的手。

    金絲被嚇了一跳，縮回了手，驚疑地問：“姐這是怎了？”

    隻見顧念錦怔怔地坐著，也不回答她。金絲一時嚇得不敢開口，許久才聽顧念錦不確定地：“你是，金絲？”

    “是啊姐，姐你怎了，你別嚇奴婢。”金絲擔憂，心想是不是姐白去池子邊玩的時候衝撞什了，半夜這樣嚇人。

    又覺得顧念錦看她的眼神像在看陌生人，金絲馬上想起府年老的婆婆們曾孩子們眼睛幹淨，若是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就會輕則性格大變，重則生病，姐若不是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