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的檢測與配合交流會，照例按雨田、各部門現場檢測負責人、配合單位代表的順序，先匯報現場檢測完成情況，然後作配合檢測總結，並對需要改進的地方互相提建議。

    甘森一臉嚴肅，是的，檢測的進度一直沒按計劃完成，沒跟上施工單位的步伐，這已經是家常便飯了。甘森知道，要配合單位真的完完全全按計劃去做，除非太陽從西邊升起，但你還真拿他們沒轍，配合隊伍就好比一頭總是偷懶的騾子，你用皮鞭抽打它，它就給你挪一下；你不抽打它，它就能拖則拖，能賴則賴。但你抽打它的時候，還得注意分寸，要是把它抽痛了，它這強脾氣急起來給你撂擔子，足夠你受。甘森想，看來還是要找一和他們的大老板好好聊聊，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這時，鍾鴻章拿著一摞配合單位工作量確認單，：“這是所有在場的配合單位送來的工作量確認單，我大概對了對，麵存在著很多問題，包括多報、重報、虛報儀器維修損耗費、人工費、工作量等等。我覺得這個問題比較嚴重，有必要在這提出來。”

    他頓了頓，繼續：“比如檢測儀器維修費，居然報了每一修，難道昨沒修好，今再繼續，要重新付費一次？又比如這張關於鑽芯法檢測混凝土強度，不但兩張重複的單，還有一張單，明明是五一放長假，竟然還有開工算工程量的，試問那我們開工了？人工費水分就更多了，明明規範都是要求一台機器配兩個人，你們倒好，安排八人，我看是在八抬大轎娶親吧？”

    羅雲風見甘森的神情愈發嚴峻，藍婧則是一臉的緊張與不知所措，他用力壓抑自己心中的笑意，若無其事般將兩份配合單位工作量確認單的複印件遞給了甘森和藍婧。霧聰氣得胡子往臉上翻，更多的卻是心驚膽戰，他萬沒想到鍾鴻章會在這時候發飆，而不給自己任何前兆，好歹自己是個部長，雖然打的是配合單位，可是那些配合單位工作量確認單都是經過自己審核並簽名的。配合單位工作量確認單有問題，他和雨田是第一責任人。而且鍾鴻章這一飆可不隻是午後的悶雷，簡直就是晴霹靂，令人咋舌，不但霧聰牽涉在內，把雨田、現場檢測員、配合單位也一並給劈了。

    果然鍾鴻章也不知道適可而止，繼續：“這些配合單位工作量確認單可都是各部門現場檢測負責人、現場總監、中心技術總監簽了字的，你們到底是怎把關的？這每一個字可都是護國中心的錢呀！”雖然沒一個一個點名，但是已經昭然若揭，現場總監、中心技術總監就是雨田和霧聰了，而部門部門負責人也隻有曹格，因為前期要蹲點的就是他們材料部和結構部。

    地鐵三號線北延線一標段現場檢測項目技術總監雨田尷尬地：“這個……這些工作量確認單我和現場檢測員都是審核過的……但是，由於各方麵的原因，做得還不夠細致，還存在一些錯漏，我們……我們一定會嚴格把好這道關，不讓護國……中心有任何的損失……”

    “笑麵虎”曹格依舊那副不動的嘴臉，但是此刻也沒有底氣，道：“這麵可能有的量是偏大了一些，但是我們確實認真對過數據的啊，大數是一定沒問題的，數細節可能有些就疏忽了。就那兩張重複的單，我知道是出自我們材料部的現場檢測員，也怪我沒有審核清楚就簽名，但是，有時候我們也是沒有跟配合單位簽工作量單的，微不足道的，差不多一個平手。五一那單，是結構部的。”想不到最後一句，曹格還不忘記落井下石，犧牲別人來轉移甘森的注意力。

    甘森翻看著羅雲風遞給他的那堆複印件，臉色愈發地陰沉、難看。在座的每個人都心懷鬼胎，打著自己的九九。羅雲風幾乎就要笑出聲了，卻裝出一副嚴肅的模樣正襟危坐。霧聰低著頭，心翻江倒海，卻又理不出頭緒，雨田則恨不得把頭埋進褲襠，低得越發厲害。

    會場上就隻有曹格那近乎蚊子“嗡嗡”般的聲音還在繼續：“再儀器修理吧，沒錯，要修，本來就是幾台超過使用壽命的破儀器，做幾次檢測就壞了，所以每要修，施工單位還覺得我們用這樣的儀器影響他們的檢測質量，配合單位還怪我們老爺車般慢吞吞的蝸牛速度浪費時間，影響他們進度，我們中心該更新一些檢測設備……”

    甘森見曹格扯得遠了，還有揭自己傷疤的意圖，不由輕輕咳嗽了一聲，於是所有的聲音突然停止，每個人都靜靜地等著甘森訓話。

    “看了一下這些配合單位工作量確認單，當然麵包括一些儀器維修單，我雖沒有整待在工地，但我是過來人，覺得麵的水份很多。鍾工講的是對的，他是一位很負責任的老同誌，大家要好好向他學習。我不知道這上麵簽名的人，是怎下筆的。”到這，甘森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向了霧聰和雨田。雨田壓根就沒抬頭，看不見甘森犀利的目光，霧聰就不同了，他低得不夠低，隻覺得甘森目光如刀如劍，刺得他的眼睛灼烈，他不敢繼續對那目光，兀自低頭裝作記筆記。

    坐在霧聰後麵的我也低著頭，躲在霧聰脊背的陰影，自責、羞愧、臉上火辣辣地，許多不出的感覺彌漫在自己的腦海、心。我餘光中發現，楊婕和明晨奕倒好像打醬油的，一副無關自己的神態。

    甘森：“你們結構部也是，一樣跟著‘犯罪’，問題相似，行為一致，都想坑中心的錢是吧？還讓結構部為主導擔大梁，派下來三位高材生，負責整個項目的協調和總把關，雨田，你也難辭其咎。這些單我中心是一分錢也不會給的，你們先拿回去，給我實實在在重新算一遍，麻煩鍾工把好最後一關。但是，霧聰、雨田，你們作為中心的總監和本項目的總監，寫份報告給我個交代。今的會議就開到這，散會！”

    原本以為將會撲麵而來、令人應接不暇的一場腥風血雨，竟然就這樣消於無形。各部門現場負責人、配合單位、霧聰及雨田都長籲了一口氣，暗叫慶幸。但是霧聰和雨田卻怎樣都不舒坦，甘森的一句“鍾工把好最後一關”，似乎已經表明他對他們都不信任了。

    甘森也著實傷心了一把，他有自己的魄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納為自己的核心團隊，就應該放權給他們大幹一場，下屬，是要先相信再懷疑的，懷疑是自己真的受騙了才開始的。

    可以，這些單麵羅雲風是沒沾邊的，因為這些他一直都在忙合作房地產開發事宜，就避開了這勾當，顯然，他有種奸計未能得逞的失落感，但是轉念一想，沒準這正是甘森的過人之處，身為一把手應有的涵養，無論如何，這樣一個疙瘩也留在了甘森的心了，霧聰啊霧聰，你們的好日子也維持不了多久。雨田呀雨田，你也揶揄不到我的位置了，頂多你弄你的房屋鑒定部去。

    鍾鴻章倒無所謂得失，雖然他對甘森的淡化處理不是很滿意，但是畢竟甘森了“要好好向鍾工學習”，還要他“最後把關”，這些話就足夠鍾鴻章受用了。

    雨田在霧聰辦公室商議“報告”事宜，這時，明晨奕破門而入。

    霧聰：“怎不敲門，越來越沒規矩了。”

    明晨奕：“霧部長，我想辭職。”

    “辭職？！”霧聰和雨田幾乎異口同聲。

    霧聰接著：“你不是幹得好好的嗎？怎了？和誰鬧情緒了？”